此事最后,既不杀鹿,也未杀羊,将下厨腌好的猪肉当场烤制了,大家分食。

太子映鹤远远坐在席间,看着宫人将那红白肉条抬上桌子,心头升起一阵恶心,差点干呕出来。

据传言,太子回了住处,神色便有些不对,恹恹地打不起精神。他侧着身,蜷缩在榻上,过了一会儿,竟默默流下泪来。

宫人见状慌了,忙问他为何如此,追问半日,他方哽咽着问:“人,为什么要吃肉呢。”

宫人哭笑不得,徐徐告之以大义道理。

太子恹恹地,不再出声。

本来这只是一件宴余小事,多数人没放在心上,但从那之后,太子如往常衣食起居,谈天说笑之余,总有一缕淡淡的忧愁,萦绕在他的眉头。

同时,平静的湖面,暗处波澜涌动。顾大将军私下向睿武帝进言:太子恐非安震天下之人。

睿武帝皱着眉头,却并没说话。

太子映鹤与睿武帝同处深宫中,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年。

这一年,他十八岁时,上书一封请辞太子位,睿武帝二话没说,一封诏书废了他。

没过两年,他二十岁,又被册为荣王。

他另一件被传烂的故事,便发生在立府第一年。

传言,作为一位前太子,一位现亲王,他不爱美女,不爱娇娘,单单看上了杨相之子。而偏不巧,那一年杨相出了事,成了罪臣,满门受牵连。他的独子杨旷亭自然逃不了,要被送进宫受宫刑。

这位荣王映鹤,居然贿赂官员,李代桃僵,将杨旷亭偷换出来,弄进了荣王府。

事破之后,天子大怒。一直以来心痛却不肯心死的睿武帝,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个时辰。留下“昏懦淫逸”这传遍京城的四字金评。

映鹤垂着脑袋,捏着衣角,畏畏缩缩含怯带臊地听了一个时辰。

及至事了后,睿武帝身边的管事公公上前欲劝慰他,却见他抬起脸,不好意思的一笑,问道:“这可是骂完了?”

管事公公还愣着:“啊……圣上走了。”

闻言,这位荣王搓了搓大红脸,羞羞答答地回府了。

杨相之子留在了荣王府。自此之后,这位荣王简直大开淫戒,毫不收敛。从乐坊,人市等处,掠来无数美男娈童。甚至,兴之所至时,他抽风去大牢里闲逛,还就恰好看中了一位犯人。有杨相子的前科,他光明正大的软磨硬泡,恩威并施,使尽各种手段,竟终将这犯人弄了出来,也养进荣王府。

关于这荣王府后院到底养了多少美人,有人说十余位,有人说二三十位,还有人说上百位,不一而足。但无论多少位,荣王的名声,彻底臭了。

然这位荣王虽人品做派令人不齿,运道却很好。他亲爹睿武帝崩后,二皇子穆严帝登基。穆严帝生性多疑,残暴严苛,剪杀无数功臣,还除去了自己的岳丈顾大将军。朝廷中一片暗无天日,苦不堪言。

众生受苦时,只有一位大仙独自得道,就是这位荣王。

穆严帝看谁像谋反的,只看荣王顺眼。荣王安居宝座,继续日夜淫乐,搜刮美人。

京中人士原本对他半嘲半怜半叹,此时风头一转,又变作羡妒。

这股羡妒之风,直吹到穆严帝暴毙,他的岳家卷土重来,扶立幼主,国舅辅政。

杀不尽的顾家人重掌军中权柄,几近报复般杀戮驱赶天家子弟。倒霉的天家子孙,先是被自家疯皇帝迫害猜疑,又遭外戚整治。一场皇城动荡后,活下来的人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被放逐各地。一直默默享福的荣王也夹杂在队伍中,远走他乡了。

他的逸闻传说终于在京城渐渐堙没。

从人间最热闹安逸处,到偏远苦寒的封地,这一别,就是五年。

开化五年,他终于回来了。

车马慢慢前行,荣王映鹤端坐车内,随着车身轻轻摇晃。他闭着双目,在一片深黑沉静中,陈年旧事如走马灯般掠过心头。

车门外,一个清澈却沉着的男音响起,那是他的管家鹿童,“王爷,”鹿童撩起车帘,露出远处灰扑扑的巍峨城门,“京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