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解开他脚踝上那串旧的,拴上新的。
仓灵一激动,本能地抬足,想缩回去。
却不想,意外踢到奚玄卿的手。
踹掉了那枚精致的足链。
不知道那金铃是什么材质,或许是琉璃,响声清脆,摔得四分五裂时,声音更是好听。
它就那么静静躺在地上,光华尽失。
仓灵蜷缩在软塌上,抱着膝盖,掌心护着脚踝上那串劣质的金铃。
那是奚暮给他系上的。
他稀罕得紧,宝贝得紧。
奚玄卿盯着那串坏掉的金铃,看了许久才拾起,低声说:“我去重新做一串。”
“我不要!”
仓灵眼尾通红,警惕地瞪着他:“我讨厌你!”
奚玄卿手一颤,刚拾起的金铃又摔在地上,彻底粉碎。
“我就是喜欢奚暮!我不要做你徒弟了,我也不要超度了,我要和奚暮在一起,我要走!”
寝居内的烛火并未点燃,只有镶嵌了满屋的鲛珠,散发出幽幽冷光。
那些光映在奚玄卿身上,无比冰凉。
侧身而立的男人,垂睫凝视那串足链尸骸,半边脸都掩映在暗处。
仓灵禁不住往后缩了缩,又盯着奚玄卿身后的门,看了好几眼。
“走?”
奚玄卿声音骤冷。
那双桃花眼同奚暮一般无二,偏偏睨过来时,令人浑身觳觫,冷地像是从寒冰潭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仓灵咽了咽喉咙,密密麻麻的恐惧爬满全身。
又望了半阖的门好几眼。
砰——
()仓灵肩膀一跳。
像一阵劲风刮来。
门彻底阖上。
没了月光,屋内更暗了。
“你要去哪儿?”
“……”
“想去哪儿,我陪你好不好?”一身寒气敛下,奚玄卿温柔地说:“仓灵,你想去哪儿都可以,我陪着你。”
那张脸明明在笑,唇角扬起,弧度都控制得极好。
像极了奚暮。
可偏偏眼底的寒芒藏不住。
即便是极致的模仿,也劣质得很。
仓灵在发抖。
他自己就是个小怪物,只有别人怕他,他没怕过别人。
可偏偏,这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人,比他这个天生魔种还要吓人。
那只今日还沾过奚暮鲜血的手,忽然落在仓灵鬓发上。
仓灵一激灵,想躲。
却又撞进奚玄卿臂弯中,被对方轻轻抱着。
他闭上眼睛,咬着牙,抱着膝盖不敢动。
奚玄卿温柔的声音,直往他耳朵里灌。
“乖一点,我会对你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找来。”
“那些灵果吃不完,蜜露喝不尽,锦衣玉食,尊崇地位,我都可以给你,只要……别离开我。”
他模仿地很像。
像极了奚暮。
偏偏,仓灵能听出区别。
奚玄卿似乎不生气了,嗓音温和,轻笑道:“哪有吃饱喝足就跑了的道理?”
仓灵咬紧牙根,闭了闭眼:“可那些,不是我找你要的,是你自己要给我的,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奚玄卿没有正面回答,又道:“你的身份你心底清楚,飞虞城的人,魔族的人,都在找你,外面很危险,离开我,你会很不安全。”
顿了顿,又说:“他修为低微,护不住你。”
仓灵被逼急了。
恐惧也抛诸脑后,一把推开奚玄卿。
“我不!”
“我本来就是要死的,我找你给我超度,可你骗我,一直在骗我,你是修士,不是佛子,你根本不会超度!”
他赤足踏在冰冷地板上,往后退,后面就是紧阖的门。
“仓灵,回来。”
仓灵一转身,拉开门,就要往外跑,不慎踩在那串破碎的琉璃足链上,脚底一阵钻心的疼,他没踩稳,一个趔趄,就要跌倒。
雪岭松香萦绕鼻尖,仓灵睫毛在颤,却不敢睁眼。
他被奚玄卿桎梏在怀中。
只能颤抖着,恐惧着问:“你是要锁住我吗?就像他们将我锁在井底一样,从小锁到大。”
奚玄卿心口一颤,却不愿放手。
“不是锁,是想保护你。”
仓灵摇头,眼底一滴滴往下坠,双手抵在奚玄卿胸前,竭力拉开距离。
奚玄卿太吓人了。
仓灵知道他不会伤自己,却又开始担心,他会
伤奚暮。
今天,他还要挖他心呢!
仓灵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留在你身边,你可不可以不要为难奚暮?不要挖他的心。”
为什么要提别人?
即便那个人,或许是他的另一半石身所化。
他恼怒,可他又不敢再刺激仓灵,只得紧了紧臂弯,牢牢抱住仓灵。
“好,我答应你,不为难他。”
仓灵睁开啜泪的眼:“你发誓,不伤害奚暮,否则……否则你不得好死!”
这般毒誓……
于修仙之人而言,誓言不可轻易诺,极容易一语成谶。
偏偏仓灵期待着看向他,眼底的期待又一点点散去,渐渐转成失望。
奚玄卿紧了紧拥抱,深吸一口气:“好,我发誓,心魔誓可以吗?我不伤害奚暮,否则教我不得好死。”
仓灵终是松了口气。
一言不发,浑身僵硬地缩在奚玄卿怀里。
奚玄卿满腹怅然,无从诉说。
思忖良久,终是道:“仓灵,我并非无端要去伤他,我有我的道理。”
仓灵闷闷地“哦”了声。
对他的满腹心事,并不感兴趣。
只时不时望着窗外,似乎在期待天亮,等奚玄卿去宗门处理事务,他就可以挣脱。
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奚玄卿哪里看不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