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普通的装扮,穿在伯邑考身上也掩盖不了他那周身的气度。而在崇应彪面前的伯邑考,跟其他人眼中的西岐世子不一样。
就算告诉他那只是他自己想多了,伯邑考对所有人都是一样态度,他也不会承认的。
反正应该是没有人见过西岐世子的“恶劣”和霸道。
他见过!
见少年的脸都快憋黑了,伯邑考哭笑不得。“怎么,与我坐在一起就这么紧张吗?”
“我才不紧张!”本能地,崇应彪大声反驳。
“你刚才想要干什么?”对少年的脾气他了如指掌。在自己面前,他的脾气算是平和。
他根本不需要崇应彪乖顺听话。他喜欢做狼那就去做。喜欢做虎就去成为虎。他只有一个要求,要做就要做那同另一方的霸主,而不是被困在囚笼的幼兽。
更何况,这些还未成长的雏鸟,终不是这芸芸中的平凡。
每一个都将伸展羽翅,在天空翱翔。
崇应彪也是实诚。他就是觉得,自己本来就是看到伯邑考的身影了,明明也是去找他的,否认还有什么意义?
再说了。彪哥从不是婆婆妈妈的性子。该是什么他就说什么。
于是他理直气壮的:“傍晚回营房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你了。所以就没跟姬发他们偷偷去打猎。”
大约是声音大,这让他找回了思绪,方才又红红的指尖现在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不得不说,一直瞄着的伯邑考还有点儿小失望。
“所以你是去找我的?”伯邑考盯着他的眼睛,微笑着问了这个问题。
其实崇应彪不喜欢跟人对视。小时候的他就不敢去看父兄的眼睛。后来他连家中仆人的眼睛也不敢看。他不想看到厌恶和轻蔑,也不想看到鄙夷和不耐。所以他的眼神只有在同人同兽厮杀的时候才会看向对方的瞳孔。
他不害怕对手眼中的任何情绪。无论是野兽对自己嗜血的杀意,还是敌人不服的怒火,这些都不是他惧怕的东西。
可他现在发现,自己还惧怕一种眼神,一种自己看不懂,又带着温度的眼神。
于是他把视线挪开了。脸虽然还对着伯邑考,眼睑却在下垂。连带着眼角也微微向下,是一副他自己从不知晓的可怜样子。“啊。就是找你的。”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崇应彪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到了,就想找到,找到找不到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脑海里突然想起昨天伯邑考跟自己说的那句“不为什么”。他也来了一句:“想找就找了呗。还非得有理由啊?”你昨天要陪着我去看我爹,不也没理由么。
伯邑考笑了。还是那种不加掩饰,甚至是肆意的笑。
“这倒也是。做事也不一定都要有理由。自己开心就好。那……找到我了,开心吗?”
“吗”字尾音入耳的那一刻,崇应彪又感受到了烈日灼身的热。“我,我就随便找,开,开什么心!我不开心!”
伯邑考轻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小彪来找我,见到我会很高兴。原来是我想多了。”
偷偷扫了一眼伯邑考的表情,他好像看到青年眼中的失落。
也是这一眼,他心里就生出了愧疚。于是赶紧找补:“那也没有很不开心啊……”
马车里有食盒,伯邑考把食盒打开,里面是精致的糕饼。
“这是我家乡的小食。你尝尝。”
这是伯邑考第四次给自己送吃的了。
第一次是去年他突然出现在矮山边的时候。
上完了药,他那不争气的肚子就叫出了声。正巧从矮山上下来一只不知死活的山鸡,伯邑考只捡起一枚小小的石子儿就解决了问题。
他看着伯邑考在细流中满手是血的处理山鸡。那种从容就仿佛他不是在杀鸡剥皮挖出内脏,而是在抚琴阅简一样。
谁知道堂堂西岐世子身上还会带着细细的盐巴。这可是他们溜出去狩猎解馋时都想不到的事情。
只撒了盐的烤鸡就香得不得了。伯邑考只吃了一只鸡腿,剩下的都被崇应彪给包了。要不是还要脸,他觉得自己连骨头都舍不得扔。
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狩猎给自己做了吃。在北崇,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只给自己的,不是所有人分享,是只给自己的!
第二次是新年的时候。
姬发收到了西岐家书,伯邑考也让他转交给自己一个包袱。这让姬发非常不满,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听了哥哥的话,也没有打开看看包袱里都是些什么。
其实除了一包来自北地的熊肉干之外,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崇应彪一开始根本不知道那都是干什么的。直到看到伯邑考的写给他的信简。他才知道,这是西岐人用麦秆做的虫笼和圆扇,那是他去南域时看到的用果核雕刻的福桃……
看着伯邑考的字,再一一寻找包袱里的东西。他好像也跟着一起游历了四方。
是他根本没有想过的,可以亲自去看一看的山峦湖海、街景闹市。
出了北崇,除非主帅带他出征打仗,否则他永远不可能离开朝歌。
他是个没有人替换,没有家可回的质子。
第三次,便是昨日的那碗麦饭。今天他这又是一盒糕饼,伯邑考他……是觉得自己吃不饱饭吗?
“世子……我虽然不受宠,但还没有饿到过。何况营中不光伙食不错,我们也是有薪甲拿的。”
伯邑考把食盒放到了一旁,伸手拿出一块糕饼就这么直接送到了崇应彪唇边。“尝尝。”
唇上的糕饼并不柔软,但还有热度。他就像不受控制,张开嘴咬了一口。顺势咀嚼了一下,顿时香甜满口。好像里面还有一点咸咸的肉香?
不确定,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