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不堪回首的困苦:“总之,每次都很麻烦,”他叹气,“说真的,你要不要写个纸条告诫每次失忆的自己消停一点,前几次的波及范围还小,这次直接冲去院长室了……”
“可能不太行。”
最长不超过一个月的话,那就是离现在还有三个星期。
“前几次犯病的反应……”
我们两个走到一扇双开的木质门前,门上的廊窗昏暗,隐隐散着一闪一闪的光。
中岛推门到一半,询问地回头看我。
电影的光线幽暗明黄地在他眼里摇晃。
“……”
我闭上嘴。
“那个,中岛。”
“嗯嗯。”
“在没有电子设备的娱乐设施的福利院里面,你每天的生活不是学习就是扫除,看电影一定是唯一难得的娱乐了……吧?”
“你说的我好可怜!你自己不是这样吗?”
“我自己不是啊。”
我忍不住地想抵住额头叹气。
“所以我才不能……”
中岛敏锐地说:“你有话想问我啊。”
“对……”我迟疑地说。
“翘掉电影?”
“是这么想的。”
“睡前回房间呢?”
“也可以……”
可是这样至少要等两三个小时,我谋求情报的心情太急迫了。
不能太自私了。
不能用我的角度推己度人,中岛的生活环境、生存贫瘠程度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们两个是看似相同截然不容的居住在一起的人。
电影前的影业标志已经响了,鼓点和喇叭的声音从洞开一条缝的房门溜出来,溜到我耳边。我把手从额头上放下来。
“没什么。电影要开始了,进去找个座位。”
中岛把门关了起来。把鼓点和喇叭的噪音隔绝在放映室。
“要找个空教室吗?这时候其他房间应该没人的。”
因为大家都很喜欢看电影,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娱乐机会啊。
“真的吗?”我再问一次,“虽然我不清楚,不过不是随便哪天都会放电影的吧……”就像错过的茶泡饭,“已经错过一次茶泡饭了,真的可以吗?”
“其实我想问的也不是那么着急……”
这话我自己听着都不信。
“你能这么犹豫真少见。”中岛往后退了几步,轻声轻脚地让开门前的几步位置。
跟着我也开始轻声细语了:“我是怕你后悔。”
“一场电影能后悔什么?”他嘟嘟哝哝,“我根本就插不进他们那群人。”
“万一是伍迪·艾伦的电影呢?”
“谁谁谁?”
离开放映室门前几步后,中岛摸了下鼻子,眼睛不看我。
“那个,其实我觉得你不用这么纠结,我觉得啊……”
我还是很纠结,比看不着电影的中岛本人还纠结——电影已经不是单纯的电影了,变成了一种正常生活的象征。
每天不是学习就是扫除,吃饭吃不饱,营养贫瘠,没有生活娱乐,除了日光照明和饭点没有能确认时间的手段,还常常因为犯错和莫须有的理由被扔进禁闭室动辄就是一夜,中岛的生活绝对不正常,只是他居住在其中,和其他孩子做比,认为自己正常——只是不得院长喜欢,倒霉点而已。
等他未来离开孤儿院,在正常生活的比较下,一定会生出对这份贫苦生活避之不及的心情。
都这么痛苦了,还要再剥去最后几分娱乐,我更纠结地扫着他。
“……你那是什么表情。”
中岛的手短暂地从鼻子前离开。
“‘原本贫穷阶级的我遇到更贫穷的阶级忍不住换位思考的纠结’”
“太纠结了,不要想了。要拧成毛线团了。”
“嗯嗯,”我姑且顺着他,“你刚刚要说?”
“我是说,没什么可纠结的,因为和电影相比,在这个福利院里我觉得还是……你,嗯……嗯!”
明明先头的声线都正常,却越往后越虚,直到变成一阵大声的嗯嗯。
“什么?”我心中太纠结了,以至于没用心在他要说的内容上。
没想到中岛的颊上突然红起来,一只手随便在空中抓狂,“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没故意,真的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我耐下心问。
“没听清就算了。”
“干嘛这个反应?说话说一半很吊人胃口哦。”
“居然是你这么指责我?”
“因为我根本什么都没听清嘛,快说快说,感觉是很重要的话。”
“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和电影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话是这么说,中岛手下却愤愤推开一间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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