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他用全身力气摸索着袖子里的刀,暂时也就没有挣扎,任凭陆世廷把他从地上抱到了怀里。

他看到对方肩口扎着一根北狄的羽箭,羽箭的头好像被折断了,伤口附近有冰凉的血渍。

陆世廷的指尖在擦拭他的唇瓣,对方的手实在很好看,修长如玉,哪怕染上了他的血,也只显得像白玉上落了朱砂。

他一动不动地看向对方的脸。

对方的发髻有些乱,脸上溅了不少血和烟尘,不再是那副冰冷的,好像没有什么能叫他动容在意的神情。

茶褐的眼瞳里映出他的样子,狼狈又可怜。

穆玦闭上了眼,他不想看到自己的模样,尤其是在陆世廷的眼睛里。

他终于摸到了袖子里的匕首。

陆世廷也抱起了他,好像要把他带上马。

带上马做什么呢?

他困惑的,又愤怒的。

不论是在逍云楼,把他放在床榻上,让他难堪地当着九皇子的面发出那些哼叫声,还是在梦境里对他那些轻慢的举动。

这不过是个幻觉而已,难不成他还把陆世廷想得那么守礼,不会在野地里碰他,还要把他带去哪个营帐,甚至带回边关城池的驿站?

这也太荒谬了。

陆世廷抱着怀里的人往战马旁走,曹毅砍了一个向他们冲过来的北狄士兵。

“督主,六殿下怎么样了?!”

陆世廷低下头,他抱着再有两年就要及冠的人,却感觉不到手上有什么重量。

穆玦太瘦了,因为自小在偏殿缺衣少食,还有疾病和路上的颠簸,瘦得好像只有几两骨头。

身上又很冰,像一块生铁,脸上全无血色,只有唇被吐出来的血染成了艳丽的绯色。

“先带他去找军医看过——药呢?”

曹毅赶紧取出一个瓷瓶:“里面是吊命的人参丸。”

陆世廷抱着他翻身上马,一手控着缰绳,一手取出几颗人参丸喂到他唇边。

穆玦握住了匕首的柄,费劲地往外拿,一边紧闭上唇,不让对方的手指逼开他的唇齿,把人参丸送进来。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陆世廷在幻觉里也要这样折磨他。

什么吊命的人参丸,他都要死了,还要让他多活一会儿,多疼一会儿吗?

听说东厂厂狱里关的一些最大恶极,狠狠得罪了陆世廷的犯人,就会在被处以千刀万剐的极刑以后喂着人参丸吊命,让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不肯吃这个药丸。

强硬地扣住他的下颌,想逼他张嘴。

嗓音低哑地:“这是药,吃下去……我们回大宁。”

穆玦在心里啐了一声,拼命摇头挣扎,那药丸送进去又吐出来,最后掉到了地上,和沙石混在了一起。

可陆世廷手里还有一瓶子。

他终于把匕首从袖子里拿出来了,紧紧握住。

陆世廷还在往他嘴里塞药,对方的手指在他唇上碾过,他恶心地想干呕出来。

他不恨自己为大宁的百姓死在这里。

他恨陆世廷玩弄着权势,坐享其成。

他抬起了手,战马在朝着北狄大营外飞奔。

在对方无暇顾及这些的时候,他把匕首雪亮的刀尖对准了陆世廷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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