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那个坏掉了,他们又买了一个新的,骗我说是修好了,以为我看不出来,蠢死了。”他满不在意地说着,往相机里塞进了一盒新的空白相纸,“不过,新的这台相机拍出来的照片好像是会稍微好看一点。”
说真的,要不换了新的,他都快忘记自己有台拍立得相机了——原来的那台,他早就玩腻了。
“阿怜,摆个姿势吧,我要拍你啦。”
他举起了相机,忽然对准自己的镜头让五条怜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她慌慌张张地捂住脸,但这可不是她的照相姿势。
“不了不了!”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拒绝,“照相什么的……感觉好奇怪。”
“没事啦。照相机又不会把你的灵魂偷走。”
“唔……不是灵魂的事情。”
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镜头之下,全部的模样都将印刻在相片里,这可是比照镜子还要更加持久的存在,她不敢去看。
难得的邀请遭到了拒绝,不管怎么想都有点扫兴。五条悟撇了撇嘴,径直走到五条怜身边,还是没有放下相机。
“那我们一起拍吧。”他将镜头对准了彼此,“这样你就不怕了吧?”
“我没有害怕。我只是觉得拍下照片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能看到自己,不是很酷的事情嘛。”
“嗯……是啦。”
就是因为会看到自己,所以才觉得无法忍受。
但这句话,她不会说出口。
跃跃欲试地想要为她拍下照片的五条悟,看起来实在太耀眼了,她可不想用无趣黯淡的回应折损这明亮的心情。
既然要拍照,当然要露出笑容才行。五条怜配合地咧开嘴角,落在舌尖的冷风让她匆忙捂住了嘴。
哎呀,差点忘记了!
“门牙掉啦?”五条悟捧腹大笑,“你的牙齿怎么还没换完呀!”
“……换完了!这是最后一颗了!”
偏偏这最后掉落的乳齿位于最显眼的位置,实在太讨厌了,她最近都不好意思张大嘴说话了,生怕被别人发现这无比明显的巨大空洞。
捂着嘴拍照,显然是不行的。五条怜抿紧唇,不让牙洞露出端倪。
“阿悟的牙齿是不是全都长出来了?”
“当然啦。看!”他咧着嘴,露出排列整齐的漂亮牙齿,“所有的乳牙都被收起来了,正好二十颗。”
“掉了的牙齿你也留着吗?”
“不是我要留的,是仆人收起来的,不知道有什么用,大概是当做童年的纪念吧。”
“这样啊……”
分明同她一样大的五条悟,像个大人似的说着自己的童年。五条怜听得懵懂,迷迷糊糊地点着头,舌尖不自觉地舔过空洞的牙床,柔软虚无的触感尚未被填满。
她忘记自己最后一颗乳齿被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能卡在面包里,或是丢进了垃圾桶,流落在不知何处,只余下此刻空落落的心绪。
她从未想过要收纳起自己的一部分,也不曾有人对她说过这些,更不会有人拾起她的牙齿,小心翼翼地收藏在某处。
“好啦,快笑一下。我要拍照了。”五条悟催着她。
“我已经在笑了。”
这么说着的五条怜,很努力地抿紧唇,嘴角被拉扯出不见起伏的弧度。
五条悟时常觉得,她根本不懂得怎么笑。
就算是说起无比搞笑的笑话,她听过后,也总是抿一抿唇,深蓝色的眼眸会在这时候睁得圆圆的,像只好奇的小鹿,而这就是她的笑容了,正如此刻。
视线短暂地从她的脸庞略过。今天才注意到,她的头发又长了许多。
鬓边浅灰色的发梢已能碰触到下颌了,靠近脖颈边缘的发丝耷拉在她的后背上,杂杂地交错着。她一直没有剪过头发,到了今年也仍能窥见到过去与他一样的、短发的踪影。
要他说的话,还是长发的阿怜更合适些。
按下快门,笑着的他与不笑的她映在相纸上。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影。
他把相片送给了五条怜,她惊喜得仿佛收获了世界的珍宝。
我会永远保存这张照片。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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