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看到的异样之处,是尸体腹部裂开的伤口边缘粘连着色泽浅淡的丝线,诡异得像是从血肉之中探出的神经触角。但神经应当是更加具象化的存在,而不是这种姿态。
“你有没有什么崭新的见解?”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在发呆,五条悟忽然这么问道。
莫名有种没写作业却被恰好老师点名要求念出答案的心虚感,这种时刻是绝不能正面回答的。
五条怜打了一个长长的夸张哈欠,用卫衣帽子蒙住脑袋,故意咕哝的话语透着恰到好处的困倦感:“睡眠不足,大脑已经转不动了。请明天再来咨询我的见解,谢谢。”
“咦——阿怜好懒哦。”
“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像我这种凡人是一定要摄入充足睡眠不可的,否则任何时间都有可能突然暴毙。”
“哎呀!”发出夸张惊呼声的五条悟,仿佛真的关切起她来了,“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按照常理,接下来他应该分外关切地让她快快回车里睡觉,这样才比较符合优秀兄长的做派。
但五条怜知道,他可算不上是什么好哥哥。
“那阿怜帮忙把接下来的工作收个尾就赶紧去睡觉吧!”
笑得格外可爱的五条悟阖起手掌如是说,好像自己说出了这世上最温柔的建议。
而他所说的“接下来的收尾工作”,也完全不是简单的差事。
站在小镇的警察局前,五条怜的心中同事冒出了一个疑问与一个解答。
疑惑的是,为什么自己接连三天踏入警察的领地,这会不会也是一种糟糕的诅咒。
解惑的是,原来五条悟非要她来到这里的原因,是需要一个看起来丝毫不精明的廉价劳动力来帮忙,仅此而已吧。
把因诅咒而亡的尸体交给警察,将超自然的死亡自然化,这就是她在早晨六点被赋予的差事。
该怎么说呢,也许五条悟所说的“我需要你”确实不是谎言——她现在的确是被“需要”了,却和五条怜所期待的“需要”截然不同。
更糟糕的是,事到如今,就算是想退出,也一定来不及了。
她好像和这出莫名的闹剧绑定在了一起,怎么也不可能轻易抽身。
都怪五条悟。她想。
都是因为他说出了那样暧昧的话语,否则她至少还能够保留足够的理性拒绝他。
没错。
全都怪他。
怀揣着这股气呼呼的怨念,手中的笔也不自觉地捏得更用力了。
笔尖将纸张碾压得纤薄。要是再用力一点,绝对会把申请表给划破。
在这糟糕的一天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收尾工作处理起来不算太过麻烦。
小地方的警察意外的比东京的那几只乌鸦善解人意得多,只是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他们便欣然接受了,不知道是精神力过分强大,还是遭遇过类似的情况。
而不幸悲惨死去的那家伙,很幸运的只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这本不该是一种幸运。
悲哀的命运让他的死亡也变得更简洁了起来,无需费心寻找合适的借口掩饰他的死相,之后也会由政府帮忙着处理后事。
死去的主唱小姐,她的死亡是如何被遮掩的?
印象中,她不是孤身一人,似乎有着不错的家庭。
五条怜又想到她了,明明这么做毫无用处。
还是想办法找到加害她的凶手吧。
如此一来,自己也一定能心安理得了。
在表格的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递交给今晨当值的年轻警察,五条怜的工作完美结束,终于可以如愿地前往梦境。
所有的困倦似乎都在这一刻涌出来了。
沿着海岸线,她慢吞吞地迈出每一步,浪潮声掩盖住了迟钝的思绪,恍惚间她以为自己正在冲绳的小岛上,猛然涨潮的海水浸湿了她的鞋子,湿漉漉的沉重感似能将她定在原地。
五条怜停住了脚步,踩在潮汐线的边缘,望向这片海域的边缘。
临近日出的时间,灰暗的海面映出浓郁的蓝色。能听到海鸟的鸣叫,振翅扬起风声,吹乱了她的长发。
无论多少次,只要站在海边,她依然能感受到第一次在画册中见到蔚蓝大海时的那丝小小的兴奋感。
不管是人造的海水沙滩,还是礁石与洋流环绕的海角,她都很喜欢。
而这片海与天的边界,在不经意之时,露出了一点渺小却突兀的弧度。
不是帆船的桅杆,也并非船只的甲板,而是浑圆的、光洁的什么东西,映射着日出的光芒,一度变得像是透明的存在。
伴着潮汐缓缓飘至,那深灰色庞大的躯体才一点一点露出真貌。浮于水面的金色波光,让所能窥见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切。
在朝日的潋滟中,死去的鲸鱼向她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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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2004年3月14日,东京都,便利店前—
鲸鱼模样的巧克力躺在浅粉色包装盒里,过分死板的形状像是搁浅在了沙滩上,闻起来倒是格外香甜。
五条悟把这枚巧克力捧在手里,不经意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这就是你所说的,重要的大事?”
他是盯着巧克力说出这话的。
十五分钟之前,他收到了五条怜发来的简讯,内容很简单,只说自己遇到了一桩大事,必须要当面和他说才行,而且只能同他一个人说。
说真的,他已经脑补出了五百种最糟糕的可能性,却没有想到,她只是被同校的男生送了巧克力,仅此而已。
“不只是巧克力,你都没有认真听我说!”她涨红了脸,气恼地咬着牙,“他还说……说,说他喜欢我!”
“哦——那就是被表白了嘛。”五条悟满不在意地摆摆手,还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很正常的嘛,毕竟你是我的妹妹。”
作为在一个月前的情人节中收到了四十二份巧克力的当事人,五条悟可不觉得被赠送了巧克力是什么重要到非要腾出时间来好好说道一下的事。
当然,随巧克力附赠的告白,也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以前从来没有人和我告白过。”她不停咬着下唇,也不知究竟是在困恼什么,“太怪了,这真的很奇怪!会不会是某种恶作剧,或者其实是在霸凌我?”
“诶?也不至于是恶作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