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气森森,前路已经被完全遮蔽,风声呼号,耳边萦绕着冤魂厉鬼的哭嚎声,有如一条冰冷黏腻的蛇,从耳孔往里钻。
“这里的鬼未免太多了点,一百个佛修来都超度不完。”
顾半缘摸上了拂尘:“你以为呢,阴婚局可不是小打小闹。”
“谁没事会去看这种邪术,你知道得这么清楚,难不成也想炼个鬼王玩玩?”无尘随口道。
顾半缘皱了下眉头,脸色难看:“别乱开这种玩笑,我们道观底蕴深厚,对大陆上的事情皆有记载,我只是……偶然看到的。”
烈火焚烧,断壁残垣,尸骨累累……叮铃,叮铃,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屋檐下破碎的风铃上。
顾半缘闭了闭眼,指尖止不住的发抖。
阴婚局是古老的邪术,向来作为禁术封存,知者甚少,偏偏在道观被灭门后,阴婚局重现人间,很难让人不去怀疑其中是不是有联系。
一星天这一趟,算是来着了。
恨意翻涌,烧得顾半缘喉咙干涩,他压下心头纷杂的情绪:“走吧,早点找到新娘,彻底杜绝阴婚局的形成。”
“好。”无尘颔首,迅速拨弄起佛珠,片刻后,他睁开眼,眼底金光大盛,“东北方向的鬼气最浓郁,那里应该是鬼门所在的地方。”
“那里好像是……花园!”
罗府花园。
从桑落城运送过来的盆栽铺满了院子,这是新品种,株小花大,半红半白,散发出浓浓的幽香,在夜色之中,花瓣尽情舒展,好似上了半面红妆的佳人。
对月赏花,若是再温上一壶酒,和三五好友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大醉一场,是无数江湖儿郎梦寐以求的一大乐事。
然而此时,这乐事都被搅和了。
“请问你是新娘吗?”
该说不说,这人还挺有礼貌的。
凉气从耳朵蔓延开来,揽星河整条脖子都快被冻僵了:“我不是。”
“真的吗?”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人物不对劲,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他绝对会反问对方是不是不长眼睛。
揽星河克制住骂鬼的冲动,冷漠道:“我是男的,不是新娘。”
“呀,男的呀,找错了,找错了。”
肩膀上一轻,右侧不远处又传来熟悉的问话:“请问你是新娘吗?”
书墨抖着嗓子,战战兢兢,刚想回答,那道稚嫩的声音就开始自言自语:“不是你,不是你,新娘是最漂亮的人,最漂亮的人。”
书墨:“……”
你什么意思?
身为男子,书墨向来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但这鬼真的让他上火,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不对,他说的是鬼话。
但鬼话也不能瞎说,懂不懂人情世故,对揽星河就重复问,反复确认,对他的时候连问都懒得问,能不能一视同仁?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书墨也想骂人了。
“呀呀,又找错了,又找错了。”
揽星河不敢动弹,余光瞥见轿帘被掀起一个半人高的弧度,是和问话声相符的小孩子的身高,但诡异的是,并没有看到人。
应该是来接亲的鬼童,绝不能让鬼童带走多洗洗。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快到揽星河并未察觉到不对劲。
揽星河眉心紧蹙,思考着对策。
问话声从轿子里传出来:“请问你是新娘吗?”
罗依依握紧了手腕上的镯子,镯头尖锐的棱角硌着掌心,她勉强保持镇定:“不,我不是,你们找错人了。”
揽星河惊讶地挑了挑眉,他还以为罗依依会被吓得哭出来。
“咦,明明新娘就在这里,怎么可能都不是?”
轿帘扬起又落下,垂落的流苏无端向上竖起,就像是被人拽住了。
“新娘呢,新娘呢,找不到新娘啦!”
唢呐声越来越响。
常言道唢呐一响黄金万两,不是升天就是拜堂,红白喜事有不同的吹奏曲调,耳边这乐曲声不是单纯的迎亲调子,分明是两种曲调一起吹奏的。
如果是升天的话,要送谁进棺材?
书墨冷汗直冒,后背都被洇湿了,他悄悄摸进怀里,捏住了一片龟甲。
童声从喜轿顶上传来,满怀愤怒:“有人在说谎,新娘骗了我们!吉时快到了,一定要把新娘带回去!”
揽星河有些好奇,这小鬼连罗依依说了假话都看不出来,能有办法来分辨他们三个中究竟谁才是新娘吗?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阴风乍起,揽星河眼前一黑,像被人套了麻袋似的,囫囵个直接扔进了花轿里。
同样被扔进来的还有书墨。
两个大男人和罗依依撞成了一团,黑漆漆的轿子充斥着“诶呦”和惊骂声,还没等三人摸索着坐稳,轿子就被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冲去。
轿子悬浮在半空之中,在一望无际的路上越飘越远。
“哒——哒——哒——”
一根竹杖从花丛中点过,插在花蕊上,粘稠的红白液体顺着花茎往下流,渗进了土壤之中,引得周遭的鬼魂们沸腾起来。
鬼魂无法吃东西,除了一种从活死人身体上培育出来的花,活死人半人半鬼,能够连接阴阳,以他们的血肉培育出来的花名为孟婆花,花瓣一半红一半白,流出的汁液对鬼来说是无上美味,食用后会令鬼魂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暴涨。
竹杖重重一杵,花园里的盆栽尽皆破碎,离开由活死人血液浸泡过的特殊土壤,孟婆花在瞬息间便枯萎,化作了粉末。
“滚。”
冷淡的字音落下,周遭众鬼退避,只留下一个全身都被布条裹起来的瘦削身影,他手持竹杖,款款而去,走上喜轿消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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