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稀疏的房舍像是散落在雪地里的石子,再到更远处,便只剩下一片皑皑白雪,什么也看不见了。
邬弦意跟着带路的村民,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村长家院门前。
此时这里已经挨挨挤挤地聚集了百来人,像是全村除了老人和小孩,都来了。
“都让让,让让,邬郎中来了。”虎子见人太多,挤不进去,扬起嗓门喊了一声。
挡在院门口的村民们听见这一嗓子,不自觉地朝邬弦意看过来。“哎,邬郎中来了,咱往回退退,给人家让条道。”
“都往后退退,别挤着邬郎中了。”
“邬郎中,回头来家里吃饭啊。多亏你上次给我开的药,我那个咳嗽的老毛病,现在好多了。”
听着村民一声声热情的招呼,邬弦意笑容略显僵硬地应付着。他实在不太适应这种被人群簇拥的感觉,看来这个郎中的身份,在村里比他想得要受欢迎。
邬弦意顺着空路朝前看,院子里,尸体上方覆着一张草席,看不到具体情况,旁边站着一位神情麻木的老者,和一位看起来格外悲恸的青年。
邬弦意从记忆里搜寻到,这是村长,和他的儿子巴杨。
在他们身边还站着两名玩家,高一点的一直在努力安慰两人,矮一点戴着眼镜,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邬弦意翻找了一下记忆,个子高的应该是村长的侄子,巴松。个子矮戴眼镜的是邻居冯良。
两人也注意到邬弦意,朝他这边看过来,目光相对,邬弦意愣在原地。
他想起来了,巴松,这个人他见过。
不是在被系统灌输的记忆里,而是更早以前,在现实。
在三个月前公布的一组的人口失踪名单上。
失踪这事还要从十七年前说起,十七年前的某日,蓝星有十万人忽然失踪,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唯一能确认的信息是,失踪者的人年龄都在十八到四十岁之间。
邬弦意的父母就是在那时候失踪的。
那以后,每年都会有人以同样的方式消失,少的时候一两万,多的时候五六万。
上面成立过专门的调查机构,但却一无所获,只能每个月将失踪人口的名单照片整理出来,期待有知情人提供线索。
邬弦意会翻看每月的失踪人口信息,这几乎成了他的一个习惯。
巴松鼻头的红色胎记太有辨识度,加上一个不太常见的姓氏,便被邬弦意记在了脑子里。
邬弦意不禁想:难道,这十七年所有失踪的人,其实都进入了这个游戏?如果是那样,他的父母是否也在这里,他们都还活着吗?
邬弦意愣神的功夫,巴松已经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腕,引着他朝尸体的方向走去:“邬郎中是吧,来,尸体这边。”
顺着巴松手指的方向,邬弦意看到一具被草席包裹的尸体,从这里只能看见周围有不少血迹,看不清尸体的真实样子。
听见“尸体”两个字,邬弦意本能地抗拒起来,腿肚子已经开始止不住地打着颤,他真的不想往前走了,他就不能站在这里远远看上一眼吗。
邬弦意腿他咽了咽口水,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别怕,尸体样子应该和记忆里昨天的尸体差不多,不恐怖……就当是具白色的冰雕蜡像。
但他还是怕得厉害,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小,手臂也不自觉用力,试图从巴松的拉扯中挣脱出来。
拉着他的巴松忽然松了手,邬弦意骤然失去平衡,还没等站稳,就见村长伸手将草席掀开了一角。
“邬郎中,你可算来了,快看看,我娘子,她,她这是发生了什么。”村长声音哑得厉害,一说话,便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悲伤和恐惧。
猝不及防地将尸体的样子收入眼底,邬弦意刚做好的心里建设轰然崩塌。
那跟本不是一具被冻僵的完整尸体,而是被剥了皮的,一堆鲜血淋漓的碎肉,内脏和骨头。
虽然冰雪掩盖了大部分气味,但空气依旧能闻见隐约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唔!”邬弦意头皮一阵发麻,接着逃离似的挣开村长的手,猛朝后退去,腿软到几乎站不住,险些跌坐进雪堆里。
一只有力的手臂横伸过来,扣住他的腰,堪堪将他扶住。
邬弦意失去重心地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耳边响起一个低沉和悦的男声:“邬郎中,小心。”
属于人类的体温将邬弦意几乎要被吓飞的魂魄扯回一缕,他张了张嘴,过了片刻才哆嗦着嘴唇,找回自己的声音,出声时还带着几分不受控制的颤意:“谢,谢谢。”
要不是这人拉他一把,他现在大概,吓得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怀着感激的心情,邬弦意侧过头,看向及时扶住自己的人。
扶住邬弦意的男人很高,大概超过了两米,肤色黝黑,长发束在脑后,五官并不算多么出色,气质里却透出一种野性的俊美,他只穿了件单衣,外面套着兽皮背心,在风雪天里略显单薄,握着邬弦意手腕的掌心却有些烫人。
猎人,虽然惊魂未定,但邬弦意的脑海里还是很快将眼前人的身份对号入座。
村子里有很多人会在闲时进山打猎,但被叫做猎人的,只有眼前这一位。他天生神力,勇武异常,是村里最厉害的猎人,说是整个村子的保护神也不为过。
而此时作为保护神的猎人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因为他怀里的这位模样异常俊美的小郎中,双眼满是来不及收起的惊惧,眼尾微红,眼泪涌出,沿着脸颊,一路蜿蜒过精致的下颌线,落在雪地里砸出一个个浅浅的小窝。
竟是,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