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偏眸“注视”着他,空洞上翻的瞳孔印着烛光,轻声说:“皇兄,我原谅你了。”
“…………”
堆积在心头沉寂数年的情绪刹那间决堤,化为奔腾的巨浪从大坝上猛地溃下。连星茗鼻尖一酸,胸腔发麻,默不作声移动手掌,两只手的掌心重重按住发热的眼眶,有泪混着血水流下。
他极力克制住哽咽。
先前他走出结界时对庆安说“你再多叫我一声皇兄,我就送你回寝宫”。庆安应当是记住了这句话,不安问:“你在哭吗?”
“没有。”连星茗依旧死死按着眼眶,声音干涩带着笑,“我在笑你学得一点也不像,他不会这样说。他可能想不到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庆安笑道:“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这样说。”
“嗯?”
“哥哥你之前说过的,你忘记了吗?宫中的嬷嬷待我不好,是他们踩低捧高,是他们有问题。”这种类似的话连星茗以前也对曙曙说过,庆安继续道:“你半个时辰之前还教导我,不要在自己的身上找问题。”
“……”连星茗没能说出话。
庆安小声鼓励道:“你也不要在自己的身上找问题。”
连星茗移开了手掌,眼眶通红注视着庆安。
喉结上下动了动。
他道:“谢谢你。”
庆安偏过脸颊“看”过来,说:“也谢谢你。”她额头渗出一些细汗,能够闻到刺鼻的血腥味,顿了两秒钟她把鼻子深埋进香囊中,哈哈笑道:“太阳越来越暖和啦。”
连星茗抬手替她调整了一下香囊的位置,低声道:“若我当年能遇见你就好
了。”门前去抠弄门缝,急迫砸门想要逃出去。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青铜门与火,这两个东西在他的脑子里几乎是连在一起的,有火,便有青铜门。
有青铜门,便有连云城。
他还是不敢轻易想到连云城,亲姐与最好的朋友双双被葬送在那座城池。可现在他想起大火时,脑子里最先浮现出的居然是这束小苍兰。
他自己都觉得颇为意外。
庆安已经在弥留之际,却还是努力撑着眼皮想和连星茗讲话,她道:“我为何闻到了烟味。”
硝烟顺着门缝滚滚钻进来。
火光频出。
连星茗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要不要我把烟味阻隔开?”
“要。”
庆安瞌了下眼睑,昏昏欲睡,声音细弱:“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连星茗看着她。
庆安勉强弯了下眼角,说:“我好困啊,好困。不行,我不能睡,等你答应我了我再睡。”
“……”
连星茗弹完她的额头后,掌心便放到了她的枕边,闻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初遇时走出结界,他看见庆安在不安绞着手指,才发现原来一个人抠弄掌心的动作那么明显,能够让人一眼就能看见。当时的他说“你再多叫我一声皇兄,我便答应送你回寝宫”。
是因为曙曙才想送的。
这一次,连星茗弯唇笑了,道:“你再多叫我一声哥哥,我便答应与你做朋友。”
一夜好梦,小公主。
“你已经错过了一次。”主殿外,心魔道:“你这一次还想要错过吗?”
顿了顿,它“啊”了一声,摇头唏嘘改口:“应该说,你还能承受得住再一次错过么。”
傅寄秋盯着主殿,紧攥绛河剑柄的手掌发力,绛河发出一声又一声不堪重负的暴鸣之声,灵力混着魔气四处飙散。
他检查了整座大殿,杜绝了任何尖锐物品存在的可能性,却没有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也有可能夺走他极力想要护在心尖的人。
眼看着火蛇狰狞而上,穷凶极恶包裹住整个主殿,窗户纸中都倒映着扭曲的火蛇。他再也等不住了,皱着眉头快步走近主殿大门。
抬手覆到已经被高温烫红的门板上,正要推门而入强行把人带走,却突然僵硬凝住——
砰!砰!
两声巨响过后,一道莹润的结界从内里快速渗透而出,结界阻隔住了滚滚袭来的硝烟,却没有阻隔住喧嚣的大火。
傅寄秋稍退两步避开结界,面上一片空白,许久后才像是意识回笼,一寸一寸僵硬移动视线,难以置信看向了牢牢竖立起的结界。
这是连星茗自己设下的结界。
“……”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宛若被凛冽的寒冰封住,胸腔突然间剧烈起伏了两下,耳畔边甚至都响起了嗡嗡的耳鸣声。
嗒嗒——
嗒嗒——
身后传来脚步声。
心魔来到傅寄秋的身后,凑近他的耳边蛊惑般笑着说:“阿檀,他把自己锁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