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系统声量突然间变大,无比暴躁:[我踏马刚刚就想说了!你师兄打宿南烛你怕个啥?你居然还怕他打你?我刚刚真想揪住你的肩膀晃晃你——他在帮你出头啊,他帮了你还被你害怕,心里得有多难受啊。]

[……啊。]

连星茗心中扶额道:[你不早说。]

系统:[还有!还有……]

系统还想要继续说,但连星茗已经没有闲暇理会他了,感受到掌心抖颤的幅度变小,他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软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看绛河,我就是突然怔了。”

“……”

埋在他颈侧的人动弹了一下,紧接着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肩膀,拉开了一段距离。

好似才经过了一场滔天浩劫的暴风雨,在避难所中侥幸逃过一劫。傅寄秋额间渗出了细汗,眼睑低垂着僵立,过度的呼吸导致胸腔起伏剧烈,即便现在缓了许多也依旧十分痛苦,他突然间弯下了腰跪倒在地,掌心死死按住喉咙低着头粗喘,另一只手掌顺着连星茗的肩膀往下滑拉住了他的手,力道之大,将他的手背都按出了一圈白印。

连星茗也顾不上疼了,惊讶低着眼帘看了几秒钟,连忙蹲下身问:“你怎么了?”

傅寄秋一只手按着喉咙,另一只手紧攥他的手,抬起眼看到他的脸时,才堪堪止住了过于粗重、痛苦惊惧的急喘气声。

他没有回答,声音凝涩反问道:“你为什么要看绛河?”

连星茗看着傅寄秋额间的汗,再一次感觉到这人此时的心情有多不平静。

他在心里问:[我要说实话吗?]

系统:[你实话是什么?]

连星茗:[我觉得用绛河杀我更快点,而且一击毙命,只会痛一瞬间。]

系统默了瞬,果断道:[不行。你要么撒谎要么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吧。]

连星茗不想对傅寄秋撒谎,而且他也想不到什么能用的理由,总不能说随便看看吧?

他也不想忽视掉这个问题。

这只会让傅寄秋心底的针越扎越深。

在他沉默的这半分钟里,傅寄秋心中撕裂般剧痛,仿佛在经历着一场无声的凌迟。

心底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要问。

等待宣判,又在渴望奇迹。

连星茗终于开口,低着头没什么情绪地说:“你知道我经常会做噩梦吧。”

“……”

“我每次白天劳累后,晚上就有可能会做噩梦。只是有可能,所以我每一次都很害怕,我不知道今夜会不会做噩梦,我就撑住不睡觉。撑一天、撑两天,”刀高高悬挂在头上,连星茗很长一段时间躺在床上,都睁大眼睛看着床顶,心里想着今夜这把刀会不会砍向他。

会?还是不会。

顿了顿,

他寂寥弯了下唇角,无奈继续道:“可越撑着不睡觉,白天就积攒了越多的劳累、疲惫,更不敢睡觉了,就这样恶性循环。我最多的时候有十一天没有睡觉,最后几天的时候心脏跳得非常快,有点疼、喘不上气,还会耳鸣,我都感觉我要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被累死的修仙者了。后来在一条热热闹闹的街道上晕了过去,晕倒之前看见前面的所有人都是成双结对……醒来以后,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傅寄秋握紧他的手,唇线抿紧。

听着这些话,他的失控情绪奇迹般稳定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酸酸麻麻的涩意,充斥胸膛。

特别心疼。

连星茗勾唇看向天际的月亮,似在追忆故人,“原来晕倒,也会梦见连云城啊。”

有人水葬,有人土葬,有人火葬。

有人葬在皇陵,有人葬在高山或深海。

可连星茗的姐姐与最好的朋友,是被战火葬送在了连云城,那里是一个伤心地。

是仅仅听见名字,都会想痛哭一场的伤心地。

“我不想在雾阵里再一次看见连云城,”连星茗转回视线,道:“我怕下一个场景就是连云城,我……师兄,我想出雾阵。”

“你能不能帮帮我。”

傅寄秋喉结上下动了动,面上血色流逝。

他能够帮连星茗的,就只有亲手送他出雾阵,用绛河。

如果连星茗开口,他一定会帮的,他希望连星茗能够得到拯救,即便代价是自己被最爱的人再一次推入地狱。

“好,我帮你。我帮你。”傅寄秋舌根泛苦,瞳孔染上丝丝红,“你想我怎么帮你。”

夜色静悄悄。

停顿数秒钟,前面才传来连星茗带着笑意的声音,“师兄你不是说过漠北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在美梦中离世吗?这一次,让我做一个好一点儿的美梦好不好?”

傅寄秋心跳错拍,身体异常僵硬抬眼看他。

连星茗起身走回了走廊侧边,坐到了开放式走廊的栏杆上。栏杆离地面有段距离,他的双脚悬空稍稍晃了晃,在月色里笑得亲昵调皮。

有那么点儿年少相识时的机灵劲儿,像从前说“你回来要记得给我带马奶糖糕”一般,笑着撒着娇说:“你去给我买毒/药吧。”

“好。”

傅寄秋跟到连星茗身前,蹲下。

牵住后者的手,许久后他才感知到奇迹好像真的发生了,心里却还是有些悬而未落。他看着连星茗问:“出雾阵后,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想做的。”

连星茗偏头看走廊外面的园林,月光罩在他的眉眼上,在上面印下了片片斑驳的光斑。

他看着园林,眼睛里却没有倒映着园林。

好像对那绿意葱葱的勃勃生机并不感兴趣。

“……”傅寄秋没能再说话。

肺部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一般,感觉时间都要在此刻静止,正当他逐渐感到绝望无措之时,连

星茗继续开口,长叹一口气笑道:“原本想建设门派看日出看日落,没事就晒晒太阳。现在好像不得不得换一个地方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