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真单掌立于胸前,冲众人颔首示意。
他的声音尚且稚嫩,却包含大空无为的境界,听起来温柔极了,“阿弥陀佛,小僧途径漠北皇城,偶然发觉此地有修真界法器……”
他讲明来意。
在他说话时,众人都乖顺闭上嘴巴,眼底完全没有对于稚嫩小儿的轻视,反而毕恭毕敬。漠北王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大喜笑容,不断抚掌点头,似乎是已经逃离大难、劫后余生一般。
鉴真说完后,才柔和笑着转面看向连星茗,视线触及的一瞬,他目光微动愣了一下。
在他看着连星茗时,连星茗也在打量他。
此人年龄较小,身高只到他的肩膀,深红佛衫衬托得面庞白皙,眉清目秀。
额间一点朱砂,眼底干净柔和,流露出一丝禁欲的佛性。
方才鉴真一直都是保持着温柔的、一视同仁的笑意,这还是第一次出现明显的情绪变化。漠北王急切开口道:“阿弥陀佛,大师,您得为我们主持公道啊。漠北修仙者参战自有梵音寺来判处,怎能让他在这里胡作非为寻私仇!”
()鉴真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淡色的唇瓣动了动,呼吸停滞问:“施主是……摇光?”
“……”
连星茗自报家门时,是在金罩法器内自报家门,只有皇宫中的人才能听见他的声音。而漠北王也从始至终没有提及连星茗的仙号。
他问:“你认识我?”
鉴真神色空白点了点头。
一旁的漠北王眼前一黑,本以为等到了救星,谁知道这救星竟然与杀星是老相识!
怎会如此?!
鉴真复杂张了张唇,继续道:“数年前,小僧与施主曾有过一面之缘。施主许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小僧了。”
连星茗确实毫无印象。
他降至地面,抬步走近时语气冰凉,“我不管你是谁。但你今日最好不是来拦我的。”
鉴真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他侧身一步拦在连星茗面前,为难道:“施主慎行杀孽。”
回应他的,是一道凶横的戾曲琴音,铺天盖地泼向四面修士!鉴真也不知是反应迟了一步,还是正在迟疑,总之他没有出手拦。
不少修士皆被戾曲影响,转面攻向宫人。
漠北王惊恐尖叫,掀开前袍一路沿着阶梯向上跑,“救命!救命啊!”
连星茗单掌抚琴,另一只手紧攥从其他修士那儿夺得的匕首,沿着阶梯追上漠北王——
他要亲手杀死这个畜牲!!!
鉴真这才有了动作,挥手时坐落于皇宫中的虚幻佛像轰隆隆起身,身上坠落零碎金光。
支起一道金色屏障。
连星茗撞到屏障上被结结实实拦住,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漠北王,胸腹中登时血气翻涌,眼底都浮现出一丝痛恨的猩红。不得已退后数步,足下踩空踉跄了一下,又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线微紧、紧急之下脱出口的:“摇光,你身后有阶梯,小心。”
“……”连星茗顿住。
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这个小和尚的。
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听出了鉴真语气中的紧张,眼眸微微一转,佯装重伤单膝跪地,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来。单手捂住唇,他又抖颤巨咳数声。
“他受伤了!”漠北王大喜冲周围喊:“漠北修士何在?快趁此机会杀了他啊!”
转头看向四周时,他僵住。
哪里还有一个神智清醒的修士?本护佑漠北皇宫的修士,反而成为刽子手持刀逼向主子。
他只能求助看向鉴真。
鉴真上前数步,却没有如漠北王所希望的那般做,而是担忧蹲在了连星茗的面前。
单手放到连星茗的肩头输送灵力,蹙眉道:“你吞了太多暴涨修为的丹药,此时灵脉重损。若你不介意,我可为你护法疗伤。”
他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干净的手帕,递给连星茗道:“施主琼秀风骨,本是位闲云野鹤抚琴之仙。而今遭逢大变,还请坚守本心,度过此劫看破红尘,方能修
成大道。”
连星茗没有接手帕,抬睫弯起唇角。
“小和尚,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鉴真微愣看着他的眼睛,也弯起了唇角。
“心外无法,法外无心。自性弥陀,唯心净土。世人本就合则聚,不合则散,若施主不记得小僧,便是小僧福源浅薄,若施主能够忆及,则是小僧此生之幸。”
连星茗没有回答他,撑着地面摇晃站起身,却突然踉跄向前一倾。
倒在鉴真的身上。
鉴真双手撑住他的手臂,僵硬偏头看向搭在自己肩侧的人,“施主?”
“看来我伤得很重啊……”连星茗的声音传来从侧方,带着笑意。
鉴真听见他笑,也抿唇笑了,“只是灵脉受损,并不危及性命,施主不必担忧……”
话还未说完,噗呲——
一声。
鉴真唇边的笑意僵住,眼底浮现一丝无奈,垂下眼帘向下一看。一只染满鲜血的手抵着他的丹田,掌心中握着黑色匕首,也不知道是连星茗的血,还是从他腹部流出的血流出。
嘀嗒,嘀嗒。
滴落了下来。
连星茗指尖微动,拧着匕首重重旋了一圈,将他的丹田捣至重伤。
才右手抵住他的肩头,一点、一点将他推倒在地,看向他时眼底浮着满是暴戾的魔气。
“梵音寺难道没有教过你,在别人报仇的时候,不要不分好歹上来拉架。”
他抬步从鉴真身上跨过去,语气冷淡:“血海深仇不在你身,你永远不知道会有多痛。”
猝然间,皇宫中的佛面金身溃散。
连星茗从地上捡起一把不知是谁扔在地的剑——用法琴依旧难以消他心头之恨,他要用剑手刃仇敌,看着仇敌们奔逃惨叫,看着仇敌们恐惧他,再看着仇敌追悔莫及!
这一夜的狂风呼啸了彻夜,金色法器罩内血流成河。皇宫外的皇城内,人们惶恐不已不敢靠近,只能偶然看见佛像、看见法琴。
到最后,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了。
待天光破晓,第一缕灿漫的阳光照耀大地之时,萦绕在皇宫之上一整夜的金色法罩消失了,皇宫内一片死寂,再无活口。
连星茗半身染血,白皙的脸侧都被溅上零星落红,面无表情缓步走下阶梯。
鉴真正盘溪坐在宫殿前,调养生息。
“施主,你心中可好受了些。”
“……”
连星茗匪夷所思看着这人,他以为鉴真肯定已经回到梵音寺,带人来抓他了。谁知道重伤竟然还不跑,难道不怕他灭口吗?
他走近捡起地上的手帕,将脸上的血迹抹去,道:“小和尚,等你什么时候能长到比我高时,再来问我问题吧。”
说罢,他乘起出行法器,扬长而去。
还不到五分钟,他就脸色微白折返而归。
鉴真重伤之际还能失笑摇头,道:“金罩声势浩大,漠北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