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星茗撤去了隔音结界,后方一片死寂,血液顺着营帐的硬布流淌而出。他垂着头看向自己遍布割痕的手掌,浑身毛孔仿佛都张开,从未感觉心中如此畅快过。
系统问:[有何感悟。]
[太轻松了,弱得像豆腐。]
连星茗收回视线,看向远处的乌云盖月。
徐徐吐出一口气。
[难怪修仙者不能参与凡人战局。]
连星茗自知自己的行为能够瞒过世人,却无法瞒过蓬莱仙岛。他的命牌还在仙岛,修士命牌除了能够得知修士生死与否,还能够窥探到他的动向。因此回到蓬莱仙岛之后,他便直去裕和仙长的仙府,平静跪下请罪。
仙府中静悄悄,云雾缭绕。
寒荷师叔立在旁侧,满目担忧。
这一次可不是被罚敬茶那么简单了。
裕和依旧慈眉善目,居高临下看着他道:“你可有什么想要辩解的。”
说得不是“解释”,而是“辩解”。
此中含义,大相径庭。
连星茗道:“弟子没有要解释的。”
裕和问:“那你可知错?”
连星茗道:“弟子本无错,怎会知错。”
裕和静了一瞬,仙府内的云雾仿佛也随之窒了一瞬。寒荷左看右看,连忙出声圆场道:“摇光的意思是,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小辈子弟就是这样,还需仙长直言教诲。”
连星茗垂眼看地,脸上没什么表情。
裕和道:“天命有可违有可不违,国运更是如此。我且问你,你杀了漠北那十几名将领,能否杀去漠北千千万万的将领?你救下那上百名被俘虏的女人,可能救下千千万万的难民?”
连星茗道:“弟子不能。”
裕和问:“你现在可知错了?”
连星茗还是那句话:“弟子无错。”
“弟子只知道,落难的子民到了眼前,便应该出手搭救,此为顺应天道自造福源。若不到眼前,才叫他们没有那个命,跨越千山万水前去搭救,便叫做逆天而行。”
裕和道:“你身为修仙者,应当断去红尘杂念。过往的父母亲朋于你而言,应与寻常人无异。今日的事情暂且按下不提,我只问你,他日佛狸国破,你可能坐得稳?”
连星茗默然。
裕和慈眉善目问:“你难道要杀死所有会威胁到佛狸的漠北大军?”
连星茗抿了抿唇,隐晦提醒:“师父,我一开始就不想修仙,只想当个好皇帝,守卫我的国家。而今你又让我来断去红尘,拿修仙者的身份来压制我、束缚我。若不修仙,他日漠北军打入皇城,我定会披上战甲与母国共存亡,绝不苟活。”
“听这个意思,你是在怪我?”
“弟子……不敢。”连星茗抬起头来,道:“弟子有一问,想求师父解答。”
裕和道:“你说。”
连星茗深吸一口气,道:“为何我
身负两国联姻婚约,不见您出手阻拦,这难道不叫影响国运?为何我前去手刃敌军将领,却被叫作影响国运?您若说我参战开了修士参战的先河,那我知错,是我鲁莽。可您若是以天命、天道来压我,那我不知错,因为规矩都是您定的。”
“您说我错了,问我错在哪儿。可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还是说在您的心中,被逼迫来修仙的我不愿断红尘、不愿意听您的话是错,打晕我强行逼迫我来修仙的您,永远正确。”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寒荷惊讶看过来,她眼中的摇光一直都是散漫笑着,鲜少与人起争端,更不会与人辩论。还不等她回过神来,侧面突然掠出一道磅礴灵力,铺天盖地击向那个跪地的身影。
寒荷惊愕出声:“仙长手下留情!”
啪——
一声重响。
连星茗摔倒到一旁,半边脸颊印上了个清晰的红印,白肤连着耳朵都坠上了触目惊心的红血丝,面色微白半天回不过神来。
裕和俯视他道:“目无尊长。”
连星茗抬手按了下巨疼的脸,系统气到大叫出声:[靠!讲不过你就打你巴掌!你父皇母后都没有打过你脸,签不签约?我带你乱杀!]
[……婉拒。]
连星茗重新端正跪好,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牵唇笑了出来。
以前在佛狸学习课业的时候,讲师同他过,当两个人原本在好好说话时,其中一人若一言不发先动了手,那便是那个人急了。
——谁先动手,谁就急了。
连星茗恭敬微笑道:“师父,你别急。修仙呢,修的是一个心平气和,修的是一个与世无争,这还是您当初教我的。”
“…………”
裕和甩袖背过身,“秘密参战,门规处置。”
门规,便是撤去护体灵力,打背棍。
寒荷师叔当年也是这样被罚的,如今却不得不用灵力托起厚重铁棍,当一次恶人。
寒荷于心不忍,道:“按照门规应打二十棍,修士用灵力打撤去护体灵力的人——摇光还小,怎能受得住?十棍可行?”
裕和道:“你每打一棍,便问他一句知不知错。何时知错,何时停下。”
“什么?!”寒荷哑然看向连星茗。
连星茗唇角微微勾起,漂亮的桃花眼一片沉静,完全不为所动。看这个模样,今日就是将连星茗活活打死,他也不会向裕和低头认错。
寒荷忧虑道:“小摇光,你不是最怕疼了么?平日师叔打你手板板你都要喊疼,快认错,师叔不想打你。”
连星茗的回应,是撤去了护体灵力。
寒荷长叹一声气。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回到大燕为家族后代收尸,实在忍不住奔赴漠北,手刃仇敌。
修士们修的是自身心性,做的是无愧于心,因此修真界有争端之时,时常也会有互相坑害的现象发生。可若你的仇敌是一位凡人……若再倒霉些,你
的仇敌是一位有军职的凡人,那你就完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仇敌逍遥自在。
因为这,便是仇敌的免死金牌。
第一棍打下。
连星茗闷哼一声,脸色微白以手撑地。
“知不知错?”寒荷问。
连星茗咬着下唇道:“弟子不知。”
第二棍随之而来。
十棍之后,连星茗快撑不住地面了,后背一片血淋淋,血气仿佛倒灌进喉口间,眼前也一片剧痛的黑。他甚至感觉不到背脊,时常一棍下来,隔了数秒他才感觉到后背有火辣辣的痛感,仿佛炙热岩浆紧贴着背在燃烧。
系统:[我只能帮你阻隔烫、冷,有灵力的攻击阻隔不了。你要不低头认个错吧?咱们要学会猥琐发育,等你签约再踩他头上去。]
连星茗背上虽疼,心中却无比畅快:[从前我不反抗,日日在蓬莱压抑宛若坐牢。今日尝试着反抗一次,竟是如此神清气爽。]
系统正要说话,又是一棍下来,连星茗撑不住地面摔倒在地,低头咳出一口血。寒荷不忍看他,偏开眼挥掌又是一棍欲下,仙府外突然刮进一阵劲风,无人登门绛河先到。
绛河精准劈斩在铁棍上,削铁如泥,铁棍登时碎裂成数段!
寒荷愣了一瞬,转头看向仙府外——
傅寄秋踏着寒风走进,衣摆呼啸烈烈生风,面色冷僵,眉宇落满了寒霜。
安静的殿内,只听闻脚步声。
傅寄秋甚至都没有向裕和行礼,寒着脸扶起连星茗,背着他向外走。
一句话都未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礼数。
“……”寒荷哑然张了张嘴巴,看了看那两人的背影,又看向面容微微泛黑的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