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连星茗便从他的身边经过,抬步走了进去,第一眼便见到一桌子水,可怜的上品名剑剑穗都湿成了一团,他回头看了眼傅寄秋缠成铁块的手,没忍住又笑出声,只能懊恼憋笑着为自己辩解:“哈哈哈哈抱歉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笑你的手,它看上去其实也没有那么的滑稽。”

傅寄秋看着他笑得开怀,有些无措。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跟同龄人有过过多接触,更别提深入交流。因此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这种话,若是说得严苛冷漠些,未来的小师弟转身就走,他便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傅寄秋想了许久,才道:“无妨。”

此时都已经过去了几分钟,连星茗早就自顾自坐到了桌边,拿起湿巾帮忙擦拭绛河。

傅寄秋道:“这是我的本命剑。”

连星茗茫然抬头:“所以呢?”

傅寄秋说:“剑修的本命剑,轻易不能给旁人接触,除非是父母与道侣。”

连星茗:“…………”

傅寄秋:“……”

气氛凝住。

傅寄秋立即改口说:“但我此时行动不便,多谢你帮忙擦拭,你可以将它拿得更近些。”

言下之意,你随便碰。

连星茗这才笑开,忙不迭惊吓拍胸脯道:“你吓到我了!我看你说得那么严肃,刚刚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你的话,还以为碰你本命剑非常没礼貌——我差点以为你要冲我发火了!”

傅寄秋道:“怎可能。”

他小心翼翼坐到连星茗的身边凳子上,姿势十分局促,两只“白铁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从斗笠中顺下来的墨黑长发也规规矩矩搭在身后。就这样低垂眼帘看着连星茗擦拭绛河。

小师弟是除他之外,第一个碰绛河的人。

擦拭完剑鞘之后,连星茗抽出剑身,刚抬起手臂又顿住,纠结许久后转面小声问:“你这剑,沾过血吗?”

“沾过。”

“……”连星茗拿着湿布的手微微颤抖。

傅寄秋道:“不是人血。”

连星茗这才放心擦拭剑身,绛河入手冰凉,剑身仿佛也像是夹带着雪雨冰霜。他道:“皇城的一家酒楼有唱小曲儿的,我在那里订了一桌饭菜,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玩玩?

事孤立皇姐,其他人才会宛若乌合之众般跟着疏远。

傅寄秋道:“何样对我?”

连星茗道:“孤立你。”

傅寄秋愣滞片刻,缓缓转开了眸子,声音清寒道:“他们不曾孤立我。”

连星茗惊奇道:“这难道还不叫孤立吗?为人之本便是不在背后话他人长短。你可曾听过他们在背后议论你什么?”

傅寄秋顿了顿,轻轻点头。

连星茗心道可千万别是亲耳听见被说了短处啊,那可就有点太可怜了。

设身处地想一想,若连星茗脸上也生了块胎记,无意间听到别人嘻嘻哈哈提及他的胎记,那他自然也是十分委屈、难堪的。可傅寄秋却轻声道:“他们说,我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符号。”

——少仙长就是一个高高坐落于神坛之上的“符号”,象征着仙门百家的门面。

是一个高兴时不能笑,伤心时不能哭的人,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神像。

连星茗闻之讶异,道:“好荒唐!”

怎能说另一个大活人没有生命?这实在是……实属莫名其妙。

他伸手掐了下傅寄秋的胳膊,问:“疼吗?”

连星茗这点力气,对于一个修士来说就跟小猫爪子挠挠一般,根本没感觉。

傅寄秋摇头说:“不疼。”

“……”

连星茗抬眸,黑眸幽幽看着傅寄秋。

傅寄秋回过神,改口:“疼。”

“你看,你疼的话,就说明你有生命啊。是那些人不懂所以瞎说,也不知道是谁先传的,若是揪出来这等长舌之人,定要严惩不贷!”连星茗笑着踮脚拍了拍傅寄秋的肩膀,此时正是春光好时节,清晨的云雾从阳光间隙中飘扬过,那丝丝缕缕的灿漫阳光落在了他的眼睫上,像镀上一层金光,让人忍不住想去轻轻触一触他的睫毛。

“……”

傅寄秋愣愣盯着他睫上的微光,耳垂涨热滚烫,突然缓慢爬上一丝红意。

原来他……也是有生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