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灼热的阳光于竞选会场上洒下金色的漂亮光芒,位于正中央的演讲台上,主持人在对整个流程进行播报。上半环节是开幕致辞,竞选演讲,投票,中场休息则是表演,江森与亚连,以及其他政客贵族接受采访,下半场则是统计选票,以及演讲。
这次开幕致辞十分漫长,分别由上任议长、竞选委员会会长、赞助商进行致辞。不过这一次,李默拒绝了致辞,翼世也决定以广告来代替致辞,而卡尔璐则注资夺得了独家转播权,显然分身乏术……致辞的环节便花费了更少的时间,导播只是以镜头特写来介绍了他们。
在镜头特写当中,李默面带微笑,西装革履地朝着镜头点头。当镜头移开时,他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看向身旁的下属,“现在还是没有消息吗?”
“入场有问题的人都已被翼世那边的人带走审问了,但是目前传来的消息是并未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发生。至于场地周围、哨卡检测中,也暂未发现身份信息有问题的人员。”
下属顿了下,才又道:“还要继续守吗?”
李默垂下眼眸,又道:“翼世的人没有出镜,他们的人呢?”
“他们全体都没有出席,不过圣纪佛教会的人出席了。”下属顿了下,才道:“目前都在猜测是否是翼世与圣纪佛教会在避嫌。”
李默抬起眼扫了一眼,很快便看见不远处的看台上,一群穿着红色神职制服的教徒。他们无一例外地穿戴者厚重的兜帽,遮挡着脸颊,并不愿意在媒体面前亮相。
“摩甘比呢?他们的赞助的那个……罗尔斯?”李默思索了下,话音有些讥诮,“是觉得自己已经十拿九稳了?”
“摩甘比那边的消息是他身体不好,虽然有所好转,但是考虑到现场会比较吵闹,对身体康复不好,所以并未前来。”
下属道。
李默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倒像是只有自己将这竞选会当回事一般。他摆了摆手,才又道:“再通知一下安保公司,加强人手,今天不能出岔子。还有,现在和翼世那边致电,告诉他们我需要权限异常的信息。他们找不到,就让我找。”
下属一时间没懂其中的话的深意,却还是点头。
李默面无表情地看向演讲台上的全息投影——正是卡尔璐的斐瑞,他坐在办公室当中,笑意温和,身后是无数个小小的屏幕与数据流。
他现在显然在幕后,观察着现场直播的数据与动态。
“非常遗憾这一次未能到现场,但是一想到这一次参与了竞选会的直播转播工作,我也感到非常荣幸。”斐瑞说着,抬手将额前散落的金发捋到耳后,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烁着银光,他又道:“希望在这次竞选会上,我们能同心协力,选出合适的议长人选。”
李默垂下眼睛,感到了一些厌倦,他甚至有些不明白,那一枚戒指到底什么有意义。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更深一层的嗤笑。
摩甘比的看台上,也同样有着嗤笑的人,那正是那日与季时川狭路
相逢的alpha们。他们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有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这是预热吗?为之后的订婚?“他当然疯了。”季时川笑了下,“任何一个人从最高点滑落到现在这个位置,都不可能正常,不过如果你离开一阵子,说不定就好了。”
我道:“你不要把话说得像是等他成熟了他就知道心疼人了。”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任何人靠近你都会被你逼疯的。”季时川望向我,眼睛弯了弯,又道:“陈之微,你叫我来帮你进这里,是因为你真的相信亚连能带你走吗?”
我认真道:“他是十足的蠢货,但是我相信他,你现在问我这些,是又想来和我套话吗?”
季时川垂下眼眸几秒,才又看着我,他道:“你就甘心这样离开吗?”
“有什么不甘心的?是议长还是秘书长?”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卡,又道:“进来这一趟我已经圈了不少钱的!够我在其他城区吃饱喝足很多年了好不好?”
我看向季时川,“我可以离开的话,为什么不离开?登上高位固然好,但随时要摇摇欲坠,感觉很恐怖好不好?我只是想当个蛀虫而已,为什么要陷入你们之间的纷争,这个世界都烂成这样了,也就你还觉得自己能救大厦之将倾了。”
我很恶心季时川,但目前来说,我不讨厌他。
他是个拥有理想的人,他的理想让他活到现在,可悲至极。
非要排序,我对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太大的厌恶,甚至是奥朵。他们的欲望过于简单,以至于让我觉得好笑,情爱与权力,梦想与自由,真诚与奉承……每一样都令人发笑。
连我自己也是。
当所有人都面目可憎时,那么所有人都值得宽恕,因为不值得宽恕的不再是具体的人,而是着偌大维持秩序的机器。
罗尔斯又开始掏出了她的性别笑话,这是理所当然的,她现在由摩甘比财团支持,她不能开财团与平民的阶级笑话。她要竞选的职位是联邦中心的公职,她也不能开组织与民众的政治笑话。她如今要竞选的职位还是二城的众议会议长,她也不敢开外环城的地域笑话。
她没有什么可讲的,但场内会因为她很敢讲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这声音震得我一阵阵头晕,却听见季时川道:“离开是正确的。”
我看过去,季时川像是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认真地凝着我,“告诉我接下来的计划吧,我会帮你的,帮你……离开这里。”
他抬起手,脱下了手套,带着些茧子的手摩挲了下我的脸。
季时川道:“离开后记得给我报个平安,还有,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全城可飞可空降。”
我:“……”
啊啊啊神经病!谁要你全城空降!
我拍开他的手,没忍住笑出来,又道:“那你为什么又非得执着着留下呢?”
“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季时川扶着膝盖,他仰着头,灰白色的头发落在耳边,语气平静,“那不是第一次。”
那不是第一次……
他说的是人在林子里的事。
那一幕实在有些恶心,也实在有些恐怖,我并不是很愿意回想。
我岔开了话题,和他讲了大概的计划,“在中场休息的十五分钟里,我会去到约定好的空余席位和亚连的朋友接头,确定逃跑的路线,之后等待江森与亚连结束演讲。等他们结束后,亚连的朋友会启动一级应急警报,届时会场会中止供电响起警报,表演机艇会将我和亚连送走。”
季时川思索了几秒,他看着我,道:“一级应急警报的时间会不会有些短?”
我抬头向上望,拱形穹顶高而华丽,无数个棱形填充在上方,隐约泛处淡淡的蓝光。
“机艇仪式表演的还,穹顶打开,它们飞过来的时间不会很长吧?”
我问道。
季时川也抬头望了下,他道:“努努力的话,时间是够的。”
他又道:“距离中场休息还有好久呢,你要不要睡一觉,等会儿我叫你。”
季时川说着,身子却一倾又压在我的肩膀上,红酒信息素喷涌而来。我十分嫌弃地抵着他的肩膀,“我不想睡!还有别压在我身上,我现在感觉好恶心!”
他却半点不用,一个翻身又将另一条手臂搭在我身后,枕着我的肩膀望我,“就一会儿,我好久没睡好了。”
季时川又道:“就一会儿。”
我没说话,也只能望向远处的中央演讲台。
罗尔斯已经下场了,现在在进行宣讲拉票的是韦德,据说是目前罗尔斯唯一的对手。
当韦德一出场,我就感受到了翼世的偏爱,韦德是一名女beta,脸上带着十分和善的微笑,连所有看台都配合着她一般发出了轻柔的摇晃。她同样也步入了壮年期,打扮干练,一双眼睛眯着。
如果说罗尔斯是在贩卖偏见的传统型alpha,但韦德一定是一名亲和力点满的学术型beta,在开头的十分钟内她感谢了无数人,引用了无数理论与数据。
我听困了。
我看了眼季时川,他真的睡着了。
我都说了,我们泥腿子听不得这么有文化的东西!
韦德引用的数据与理论实在是太多了,我终于也没能熬下去,一歪头倒在季时川肩膀上,跟他一块睡着了。
当我被推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第五名竞选者的演讲已经到达了尾声。
季时川一手捂着嘴打哈欠,一边道:“快中场休息了,你快去接头吧。”
我也揉起了眼睛,扶着沙发费劲地起身,刚起来却被季时川拉住了手。他一用力,将我扯到他的怀中,很轻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如果要走,就不要回头。”
他道。
季时川的眼睛中并无半分困倦,只有清明,话音认真:“不要后悔,不然人生会很苦的。”
他咧着嘴,笑起来了。
我几乎一瞬之间就从睡醒的恍惚中清醒,内心有了些微妙的感觉。
我觉得,或许,我疏忽
了一些问题。
但是我又觉得,如果有一些问题我没有想到,那说明它并不重要。
当我将选择权交给亚连的时候,我就相信他,相信他的愚蠢与他的挣扎,相信他对自由的向往中有着不作伪的真诚。他会倾尽一切帮我逃跑的,即便失败,我不会怨憎于他。
谁让,我的相信不值钱。
中场休息时,我根据亚连提供的看台编号,努力用兜帽隐藏着我的假脸行动着。这个竞选会场,底层是全露天的坐席,高层则是室内潜入式的露天看台。当我从通道走入高层时,只看见无数佣人簇拥着不同人的来来往往,华丽漂亮的长廊里随处可见名贵的香槟塔、餐车、花束、休息区域。
我穿过人群,视线逡巡着符合亚连告诉我的编号,当我终于找到时,却发觉那个编码牌上赫然是一个熟悉的徽章。
……怎么回事?!
我走了几步,有些犹豫是否要踏足进去,却又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我惯性地给他们让开位置,站在门一边看了眼他们,这一眼看得我一时间血液冷凝。
李默站在人群正前方,西装革履,胸前的表链闪闪发光,他低头看着手表,又扫了一眼我,“你是哪家的人?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