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米饭碗,真理亚边吃边唔唔抱怨,“半天不动,好不容易动弹了,结果就往前走了几十米,一个路口足足等了二十分钟才过去。”
要不是伽罗劝她耐心一点,真理亚都想自己跑回来。
“嗯?你们两个不吃吗?”眨眼间解决了一半饭菜的真理亚迷惑了,“慊人就算了,红野你也不吃么?我记得你这个年纪的男生,饭量要大得多吧。”
她还担心饭太少不够吃红野吃呢。
听到这话,草摩红野开始动作缓慢地把食物送进了嘴里。
真理亚又看了慊人一眼,慊人不得不拿起筷子,小口地吃了些东西。
饭毕,真理亚让慊人挥退小院里除他们三个之外的其他人,又把伽罗安排去小院门口看门,这才着手解决起让慊人困扰到三天都没有给她发消息的重大问题。
虽然红野看上去受到的影响更大就是……
“跳过前情提要,慊人。”真理亚点了妹妹的名,“你与红野的联系消失后,有感到身体不适或者是精神不济吗?不要用太难受了当作不想吃饭的借口,我不在,你哪天都不想吃。”
慊人恹恹地说了声没有。
“那红野呢。”真理亚又问了魂仍旧飞在别处的少年,“你倒是看上去挺不适的……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和休息?你的黑眼圈都要掉到脸颊上了。”
草摩红野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没有。”
“那看来你也没有身心上的不适。”真理亚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们两个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草摩红野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在真理亚出现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是有那么点小题大做了——不对,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看得如此平常才不对吧。
神明与生肖之间的关系消失,什么时候变得像是倒掉剩菜一样寻常的存在了。
如果关系消失可以被看得如此轻巧,那此前的联系,又重要到哪里去?难道也是可以随手丢弃的存在吗?
草摩红野的大脑混沌一片。
“姐姐。”慊人打了个哈欠,往真理亚那边靠了靠,“是红野把这件事看得太重要了——你有看过族中关于生肖的记录吗?好吧,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没去看过,喏,书都放在那边,自己去看吧。”
她才没空做科普呢。
被指使到一旁去的红野默默翻起了书页泛黄的古籍,纸张脆弱得感觉摸上去就要碎成千百片,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地看一遍就记在心里,防止后面还要重头再来。
真理亚也没有看过这些古老记录。
“上面都写了什么呀。”她小声地问着慊人,“感觉好复杂……”
说句有些文盲的感慨,真理亚对那种一个字后面藏着一句话意思的古文,属于是我看对方是天书,对方看她是弱智的典型。红野勉强能够联系上下文拼凑出一些意思,换成真理亚,她只能诚恳地摇头,表示什么都不懂。
“姐姐你看过讲妖怪的故事吧?上面写的就和那些故事差不多,只不过妖怪变成了草摩家被生肖附身的人而已。”
慊人给了个简洁易懂的总结,“和他们一比,我这一代的生肖简直就是咖啡馆里负责卖萌的猫猫狗狗,轻轻一推就会倒地不起的那种。”
真理亚往红野那儿看了一眼,“猫猫狗狗的……阿夹听到你这么说会难过的哦。”
慊人:所以紫吴就无所谓了呗?
“第一个发现这事的又不是我,我只是用了更贴近现代生活的形容而已。”
枕在了真理亚的大腿上,慊人合起了眼,给她讲起了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草摩家的神明还不像现在的慊人,只能在家里当吉祥物的年代,他既是与生肖关系密切的神明,同时也是草摩家说一不二的真正家主。
骁勇善战、机智过人……大概全天下的褒义词都可以放在那人身上,也正是因为他,草摩家才从小家族里面跳了出来,拥有了足以家族成长到现在这般模样的根基。
只可惜,他那一代的辉煌、或者用他那一代的羁绊并没有流传下来。
正如被生肖附身之人无法在出生之前,来选择自己是否要被附身,这份强制落下的不自由,同样延续到了神明身上。
既然是强制,那必然会出现的另一个词,是反抗。
“大概就是包办婚姻和自由恋爱之间的区别吧。”
慊人再次用了更贴近现代生活的解释。
真理亚被茶水呛到,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因为不能‘自由恋爱’,所以羁绊就没有了?”
“对呀,没有了。”慊人才觉得这很正常,“神与生肖之间的联系又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况且生肖大多数都要比神明长寿,假如生肖里面混了个神不喜欢的人,那就意味着,神会和对方相处到死的那一天……”
“并且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对方还和你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且所有人都在夸赞这份联系,说你们联得好联得妙……”
真理亚抹了把脸,“懂了。”
“当然,羁绊不会立即消失,只会代代削弱——你看,明明猫咪也是被附身的对象,按理说应该享有和其他生肖同样的另眼相待,可现实情况呢。”
“他们总是说,神要和生肖互相扶持着走下去,但大家三观不合,成长经历不同,看待事物更是南辕北辙,在这么多无法走在一起的前提下,还要强行把大家扭成一团。”
“混合了太多颜色的粘土,最后会变成灰扑扑的一团,强行被凑到一起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呢。”
况且……
慊人抬眸去看真理亚——什么都没有的人,才想要去抓住那些虚无缥缈的羁绊,去祈求对方别离开自己,强求对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可无论是祈求还是强求,终究是“求”来的。
“求来”的东西,又能长久到哪里去呢。
草摩红野不知何时停下了翻页的手——在意识到家主,也就是神明并不会因为联系消失而怪罪他时,他突然明白了。
三天前为着羁绊消失而落泪的他,是因为不舍吗?是因为难过吗?是因为要与神明分开,而痛彻心扉吗?
“……我一直,都很害怕。”
红野声音有些暗哑,“为什么是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是因为我曾经想过,要是没有被生肖附身就好了吗……在见到家主前,我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
惶恐不安,踟蹰难言。
“所有人都告诉我,生肖与神明的关系是最亲密的,是在家人、朋友、爱人之上,更为纯粹的一种关系——可是……”
将头深埋下去的少年哭腔哽咽。
草摩红野不再说话。
“所以。”慊人语气平淡,“这种联系没有了,更好。”
.
真理亚成功错过了第二天的考试,好好的年级第一因为缺考导致排名一落千丈,纲吉特意打来电话安慰她,让她别太伤心。
“也没有很伤心啦。”真理亚坐在缘廊边上,小腿在空中晃悠,“阿纲你这次考得怎么样?有没有取代我变成班里的第一名。”
纲吉被噎住了,“第一名也不是想考就能考的吧……”他赶忙把话题往别处引,“那你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妈妈她最近报了个烹饪班,学了好些菜想要做给你吃。”
“我的话,还要几天吧。”
真理亚往身后看,之前只坐了草摩红野一个人的广间,如今多了好几个刚考完试就被车接回来的生肖——绫女、紫吴还有波鸟,这三个年龄在生肖里最大的人,此刻整齐地跪坐在慊人对面。
和他们并排坐在一起的,是脸上带着几分愧疚的红野。
“是很复杂的问题吗?”纲吉问她。
“其实也不太复杂。”
真理亚找到了个恰如其分的解释,“类似于小组作业,你和不认识的人分到了一组,原本大家都是尽量维持着表面礼貌完成作业的,但现在有一个人说,他不想和其他人一组了。”
“啊……那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他们正在想。”
是的,紫吴他们仨正在各自进行头脑风暴。
按理说,这种关系到神明与生肖之间的重大改变,应该被当作是带入坟墓的秘密,直到死的那天才告诉旁人,可面对红野的想要把这件事变成秘密的态度,真理亚比了个大大的叉。
谁来保证红野是这一代仅有的解除了联系的人?
“这是你们内部的事,至少得让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知道。”
真理亚的坦诚向来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