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渡眉头松开,心想,的确是这样,相较于可观测宇宙信息总量的贝肯斯坦上限,人脑的算力殊为微小,许多事物不能被全面认识,许多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但存在的就是存在,发生了的只能承认。
于是,他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世尊去了哪里?”
越千江轻叹:“已入无余依涅槃。”
此夜,西方天庭之主,世尊灭度。
禹余天上清境,双生沙罗树绽放红花,刹那生灭,究竟枯萎。
三千大千世界里,日月隐没、禽兽不鸣、江河止流,草木皆垂向地下、指往九幽的方向。
天地为之悲泣,鬼神为之震颤。
·
“来,我们试试。”
越千江摊开右掌,祭出天书,金光灿灿的书册于虚空之中缓缓展开,页面仿佛无穷无尽。
他随便选了一页,把虚弱的玉麒麟收入其中。空白的书页里显现出玉麒麟的形象,无数文字随之浮现在纸面上,其名、其性悉皆明了。
周不渡提起神笔,想画一座门。他是机械师,尤擅绘图,但这次绘画却感觉费尽心神仍是异常艰难,所绘之物只在面前形成了微红虚影,并非实存。
“物不可凭空而生。”越千江略思索,将孽镜台收入天书。
一张书页里浮现出孽镜台的形象,侧旁的文字详述,这镜台由金属镜背、金属镜座、琉璃镜面三部分构成,各有功能。
能量守恒?周不渡一点就通,挥笔,自孽镜台中挑出半边金属镜背,化金成水,以之为墨,三两笔挥就。
笔锋收,一座无扉的衡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两竖一横,粗犷古朴,毕竟材料宝贵,能省一点是一点。
只不过,周不渡真的很怀疑这座门是否能用,又会通往何处。
越千江牵着周不渡的手,当先穿过衡门,自觉无恙,才把他往前拉:“别怕,跟着师父,不要放手。”
两人没入黑暗,再行三步,复见光明。
眼前景象倏忽变换,入眼是一片黑沉沉的大海,凌乱礁石,面前正是胡来在藐云岛设立的祭坛。
一时间,风起云涌,闷雷作响。
两人各自归入身躯,再睁眼,复为活人。
周不渡一还阳,就感觉四肢虚软,病气缠身。
越千江一手揽住他,吐掉嘴里的血肉残渣,把衡门收入天书,自视满身黄符,而后环顾四周。
大海、岛屿、鲜花、祭坛、阵法,周不渡穿着的楚巫华服,石板上的符箓……越千江一眼看出其中关窍,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来龙去脉,挥掌拍出一道真气,掀翻了作为香案的石板。
胡来道人正躺在石板下的深坑里。
“杨悉檀。”越千江轻声呼唤。
胡来,真名杨悉檀,乃是越千江的大徒弟,偷瞄了师父一眼,像个做坏事被识破的孩子,硬着头皮装睡。
越千江失笑:“起来,不骂你。”
“师父!”杨悉檀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抱住越千江,久别重逢,千言万语说不出,只哭着喊师父。
而后,他又对周不渡怒目而视,道:“你到阴曹地府玩儿去了?等得我都要死了!”
“对不起。”周不渡低下头。
“别欺负你师弟。”越千江揉揉周不渡的脑袋,又拍拍杨悉檀后背,“天罚将至,你且离开。”
杨悉檀含泪欢笑:“我算过了,你们有天命在身,万般天罚都奈何不了。这天劫是我招来的,近日修为到了关窍,须得自个儿受着!”
越千江显然不信:“不过十载光阴,你的修为怎会暴增至此?”
“我天赋高呗!亿万里挑一的,可不像有些人,啧啧。”杨悉檀看着病病歪歪的周不渡,阴阳怪气、挤眉弄眼,说的话没半分正紧,但回头对上越千江,瞬间又换上笑脸,“自然,最重要的是师父教得好,我又勤学苦练、日夜不辍。我已经设了法阵,能挡不少,师父在旁稍歇,不须担忧。”
越千江却不走不动:“那你做什么要把自己埋了?”
杨悉檀顾左右而言他,说:“原以为你要犹豫许久才肯回来,没想到一看见他就……唉,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往后可别总这样被他拿捏!”
越千江:“少废话。”
雷闪愈发汹涌,仿佛要把天给撕破。
杨悉檀心急如焚,苦着脸交代:“此是东海藐云岛,原为截教碧游宫,我为让赤松子开通前往阴间的小路,寻得了天尊殉道后留下的通天骨,好拿去跟她谈买卖。前些日子,我闲极无事,稍稍修炼,法力便骤增,现在已近乎成道,纵然此番天劫威猛异常,我却也不是必死无疑的。”
越千江:“放屁,你分明是设下法阵,想把我俩的雷罚引到自己身上,做我们的替死鬼。快快解开,我们有天命在身,世尊神力加持,可以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