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咱们这便要走了,独不见你人,他能不急么。我说你也差不多些,好歹嫁了人的,也不能老让人当龟孙啊。”

“要你管,谁叫他不中用!”

“好好好……不说这个,方才柳家堡那边来了人,客客气气请咱们先去青山镇,倒是奇了……”

两个人边说边往林子外走。

柳白真眼珠子一转,顾不上外头还有个死人,悄无声息地顺着灌木跟上去。听他们的对话,看样子这两人和溪山镖局那伙人不一样,属于“不知情”的。

不过……

他回头瞥了一眼倒在灌木里只露出两只脚的尸体,看这个行事作风,这两人也不像什么名门正派的人物。

“傅云斐”……

他在脑子里搜了半天,想起来傅家寨。说是寨子和坞堡差不多,故而位列天下三堡之一。只是这个傅云斐他确实没印象,也许是本身并不出名。但要说傅家寨里叫三娘的,那就很有名气了。

她娘家姓黄,排行老三,听说家里十来个姐妹,女婿都是江湖里响当当的人物。她爹娘当年也是绿林的豪杰,金盆洗手后定居徐州。

这黄三娘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梅花针,闺中艳名就盛,十四岁就招了个上门女婿,还没成婚女婿就病死了。第二次出嫁已是三年后,这次嫁了位城里的富商做填房,对方大了她十来岁,好在前头没有留下子女。

好景不长,她出嫁五年都没生下一子半女,富商便以无子为由休了他。

没过三个月,富商便在外出行商时遭遇劫道,死状凄惨。自然有人怀疑是黄三娘所为,可官府抓人也得有证据,人家一看三娘,不过是个长相娇柔身条细弱的妇人,黄老爹再塞点钱,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富商的亲族也没深究,毕竟人家也不争家产呀。

黄三娘这就已经二十出头的年纪了,有了前两次的婚姻,也没人敢娶。谁知道过了一年,她就在湖边结识了第三任老公,还是个未曾娶妻的富家公子,很快就嫁入了傅家寨。

柳白真心想,傅云斐就是那公子吧,正好对上了。

好家伙,童话果然都是骗人的,看那江湖传言还以为黄三娘得遇良人he结尾,谁知道番外竟然如此——一言难尽。

两人一路走到一个村子里,约莫就是张家庄。

柳白真藏在竹林里,远远就看到一群人连着车马站在村子中间的空地上。加上黄三娘和那个男的,总有十五六人。

这些人站得泾渭分明。最前头的离众人最远的是五名身着海清的青年僧人,他们站在一起,垂眸静默,并不与他人攀谈。

其次是站在左边的两名道士,一个是坤道一个是女冠,两人都背着长剑,举止亲昵,看样子是夫妻。那便是正一道的在家居士了。

站在两个道士对面的也有一男一女。男的身材修长,容貌英俊,戴着白玉卷云冠,穿着淡紫绸缎衣,腰上悬挂一柄宝剑,端的是神采飞扬。紧挨着他的少女则娇小玲珑,杏眼桃腮,笑容甜美,她也是一身富贵打扮,月白的上衫鹅黄的罗裙,柳腰两侧各挂一柄短刀,丰厚的长发高高束起,又在两侧垂下两缕发丝,发尾缠着金线与珍珠。

这两人不是情侣便是兄妹。

还有四个人站在最靠近林子这一侧,四人以中间的青年为首,他似是病弱,初夏的天依然披着带毛的披风,头发用金冠束起,长得倒是不俗。一旁站着一个老妇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另外还有一老一少,老的牵着马,小的坐在马车的车架上吃东西。

柳白真猜想这四个人就是傅家寨的,那么再加上黄三娘和找她那男人,傅家寨来了六人。

还有最后一个人。

他的目光移到左边,那青年离傅家寨的人远,更靠近富贵情侣档,时而也和戴玉冠的男子说几句。在众人五颜六色的衣服里,那青年最是特殊。

只见他一身玄色劲装,通身没有装饰,连束发也用的黑色发绳,唯有手里的剑看起来贵重些。

柳白真越看越觉得眼熟,等那青年一回头,他大吃一惊。

这不是原身的同门,名叫常钰的吗?

怪道看着眼熟,他自己先前穿的也是这身衣服,怕不是门派制服!酷是酷,就是有点像乌鸦。

他记得常钰同原身关系好,因为不放心原身赶路回家,就一路送到了柳家堡,吃过饭才离开的。常钰来的时候可是骑着马,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听闻了什么?

也不对,听黄三娘的意思他们这行人并不知道柳家堡出事。还当是柳家请他们先去

柳白真赶紧又扫了一圈,没看到打扮像柳家堡的人。他又打量常钰,发现对方一直拧着眉头,大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可在他的回忆里,常钰性子特别活泼……

算了,他眼下最要避开人群,等这些人走了他还得赶路。只是原本想要在张家庄吃点热乎的却是不能了。

等了一刻钟,黄三娘一归队,这些人便上马的上马,坐车的坐车,一齐往村口去。他又耐心多等了一会儿,才顺着小溪继续走。

事情就这么巧,原本要是没黄三娘这群人,他必然到张家庄歇脚,随后继续挨着村子顺着山脚走,肯定不会走错路。偏偏他为了躲人,一直顺着溪流,不知不觉就偏转了方向。

按照猎户给他规划的路线,他走到晚上原本应该遇到一座野庙,正可以在里面过夜。可他一直走到月上中天,脚都麻了,四周依然除了山就是水,哦,水也没了,小溪尽头干涸了一处,水源便断了。

现在就是有点慌。

柳白真抬头望望天,北斗星在哪儿也没找到。

他在原地过夜和继续赶路之间犹豫了几秒,就决定继续走。这会儿可不比现代,又没帐篷又没睡袋,万一睡到一半下大雨,他虽然有武功也不能防水,何况快到夏天,蛇虫鼠蚁都格外活跃——

算了算了。

至于找路,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只要往外走走,找到官道就不至于迷路。

柳白真这一走就走到了后半夜,官道也找到了,剩下的路程碰不到村庄,索性趁着夜色就沿着大路走。

古代的官道听上去很高级,实际上仍然是黄土路,只是夯得更加硬实平整,同时也十分宽阔。像他脚下这种算乡镇级别的马路,可容纳三架马车并行,若是省级马路,五六架马车同行不在话下。

路并不稀罕,稀罕的是道路两侧还有遮阴的树木,以及疏导雨水的水渠。甚至一些村庄口还会有标识。

他便走在树木里侧,这样既能看清道路,若有人路过,也不至于一眼看到他。如此走到五更天,官道另一侧竟有一条两米多宽的岔路,路口还竖着火把。

远远望去,那小路的尽头似乎有座带阁楼的小院,灯火隐隐绰绰。

柳白真走了这么久,干粮不缺,但水囊干干净净。他不敢喝生水,只好忍着干渴,现在已经是又饥又渴又累。待看到有住家,他几乎想也不想就穿过官道往那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