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还没看到村子,远远就听到公鸡高昂的打鸣声。缕缕炊烟升起,在昏暗的天幕里有种水墨画的质感。
柳白真穿来前,他的世界刚刚入夏,而这个世界似乎也差不多,还不到五更天就快破晓。
他们沿着田埂小路走,终于看到前方的村庄。
小路尽头也种着一排榆树,再后面就是错落有致的低矮土坯房。家家户户带着前院后院,十几户围成了一个小村落。
村落的最中间种着一棵大树,树下一口井。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比起不久前的刀光剑影,这里平静的令人恍惚。
“走到最远那家。”柳杰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声音也愈发虚弱。
柳白真更用力撑着他,两人悄无声息地趁着残余一抹夜色穿过村落,一直走到最远处一家。
这家的院落远离村子其余人家,更靠近河流和山林,而且还有两间青砖房,前院里还晾晒着不少动物皮毛。
柳杰靠着院子外一棵枣树休息,让他去叩门:“这家主人是村里的猎户,独来独往,我曾买过他揉的皮子,是个不错的人。”
难怪啊,这院子看着都不比他那时代乡下房子差了。依山傍水,房子又大又结实,传几代都不成问题。
柳白真刚要推开柴门,身体就先一步猛地后退。
“汪——汪汪——”
一条猎犬龇牙朝着他就扑过来,撞到柴门才停下来,吓他一跳。
“狗蛋!”
一个穿着细麻短打的中年汉子喝住了猎犬,随后隔着柴门打量他们。
“二位打哪儿来?”
柳白真忙抱拳道:“这位兄弟,在下王真,那是家兄王义,我们从徐州府来,路过此地前往张家庄访医,谁知道在小青山被劫走了马车。我哥哥路上旧疾犯了,没有马车实在走不了,想借贵处修整两天,待我买齐了车马就离开。”
猎户审视他一番,又去看柳杰,见他确实一脸病色,才松口道:“不是痨病吧?”
“不是不是,”柳白真摸出差不多半两的碎银塞给他,恳求道,“你看我哥哥的脸色也不像痨病,他就是去年不小心跌了马,伤了肺腑。听说张家庄有位辞官的太医,这才千里迢迢过来求医。”
这话还是柳杰教他的,而小青山过去确实有个张家庄,也确实有位姓张的老太医。也因为柳家堡这展图盛事,近来附近时有劫道,柳家堡还派人巡视过。
大约这番话实在缜密,猎户收了钱,打开柴门让他们进来。
“你兄长病成这样,怎地不在村口找一家?”他随口问。
柳白真望着眼前的砖房,情真意切道:“哪儿有兄弟你家的青砖大房子住着舒服?”
猎户闻言大笑,用力拍了拍他,得意不已:“某这般年纪尚未成家,就为了这房子!有了好房子,我如今可是十里八村乡人嘴里的佳婿哩!”
他一高兴,还上前帮忙搀扶柳杰。
“我这东厢还没置办家什,不过板床还是有的,”他从箱笼里取了草垫和薄薄的被褥,“委屈你们住这儿了。”
柳白真扶着柳杰躺下,转身冲猎户深揖:“这便很好了,多谢!”
“哎,你唤我柳能就是,”猎户摆摆手,“我去弄点好入口的朝食。你们确实有眼光,在我这儿别的不说,肉可是管够的。”
等他出去,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柳白真侧耳听了半天,听到猎户沉重的脚步拐去灶台的方向,正好是院子进门右手边的草棚那里。听到他掰断树枝,似乎又添了灶火。
他轻轻松了口气。
柳杰靠在床头,脸色比半个时辰前更加灰败,他有点焦虑。柳杰的伤实在不轻,可是要瞒着猎户,就没办法找大夫。
“咱们随身可带了伤药?”
他小声问。
柳杰闭目调息,让他从包袱里找:“有一瓶生肌散,还有一瓶内服的药丸。”他们走得匆忙,随身带的东西实在不多。
柳白真把内服的药丸找出来让他服下,而外用的伤药却只能静待夜里偷偷换了。
三个人吃了饭,猎户跟他们打了招呼就要进山,现在正是春末夏初,万物生发,山里都是好东西。他也不怕家里来了陌生人,除了这房和几张皮,家里也没甚值钱的东西。
柳杰吃了药,又吃饱了饭,挨不住昏睡了过去。
“汪汪汪!”
外头响起狗蛋的叫声。
柳白真原本昏昏欲睡,一下子惊醒。他窜到厢房门边上,把剑都拔了出来。
“你这小白眼儿狗,婶子白喂你骨头了,叫甚么叫!”院子外头却传来个老妇人的骂声。她骂完了狗,又冲着堂屋喊:“能啊,你在不在家?我是你郑婶啊,你的事有谱啦!”
柳白真松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自然不会回应,于是外头的老妇喊了几嗓,见人不在家,只得嘀嘀咕咕地离开。
四周一安静,他立刻顺着墙往下溜,浑身软的和棉花一样。
实在不能怪他胆小,算算时间,这会儿怕已经有人在找他们了,这村子离小青山骑马十五分钟就到,必然躲不过搜查。
眼下柳杰是晕过去了,可他却绝不敢闭眼。万一有人来,他们从后头翻墙出去,也能往山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