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赐座。”
“谢皇上。”起身入座之后,王熙凤才小心翼翼往上头瞄了一眼,忍不住咋舌,“没成想有生之年民妇竟还能亲眼一睹女皇尊荣,便是即刻蹬了腿儿这辈子也值了。”
单若泱笑盈盈地睨她一眼,“凭着你这油嘴滑舌的本事,可真得亏是个女人家,否则指不定又该有多少天真可爱的小姑娘要遭毒手了。”
一句笑言过后,那曾身份的变化带来的天然畏惧便也消散了不少。
王熙凤暗暗缓了缓神,遂便将家里那对不省事的婆媳给卖了。
越听,单若泱那脸色便越是阴寒,到最后更是忍不住怒极反笑起来。
“到现在还敢打玉儿的主意?哪个给她们的勇气?又究竟是哪个给她们的自信,好叫她们以为只要那贾宝玉肯来哄,玉儿就一定会上赶着倒贴?这可真是今年以来朕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
“皇上您最疼爱的长公主,自是那些个有心之人盯着流哈喇子的香饽饽。”王熙凤顺势奉承了一嘴,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不省事的是那两个,宝玉本身倒是明白得很。”
接着,便又将贾宝玉的那番表态一一如实道来。
先前她的确也看不上贾宝玉背地里乱七八糟的事儿,不过自打丢了玉之后,这人便也截然不同了,较之过去实在是顺眼不少。
是以她也不想叫他被误会,免得平白招灾。
听罢,单若泱也显得很是讶异,暗道如此来看那块玉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定是那什么警幻仙子弄的邪魔外道故意祸害人呢。
“这般看来的确是顺眼多了。”单若泱赞同地点点头,揭过此事不再提,反倒是突然问了一句,“你对贾琏可还有感情?”
王熙凤一愣,旋即摇摇头,神情淡漠地说道:“早在他将那个尤一姐捧在手心里头当作宝贝疙瘩时我便死心了,后头他为了那贱人找人来害我性命……打那之后他便只是我的仇人。”
单若泱很满意,“这种渣滓就合该叫他烂在臭水沟里,你做得就很好,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既然如此,朕赐你与他和离可好?”
“和离?”王熙凤登时眼睛一亮,可随即却又迟疑了。
她对贾琏的确早就没了情意,可和离这事儿……一来中间门还夹着个巧姐儿,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扔下巧姐儿独自在那府里过日子,亲老子和亲祖父都是那混账糊涂东西,旁的人就更指靠不上了。
一则荣国府虽早已日落西山,却终究也还有爵位,跟着贾琏将来继承荣国府没什么不好,尤其在她叔父王子腾死了之后,王家已是肉眼可见的败落。
一旦和离,她便会失去女儿失去身份地位,除了钱可谓一无所有。
面对上头那位询问的眼神,王熙凤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在她面前胡乱扯谎,索性一咬牙将自个儿的顾虑都交代了。
“你的女儿不必担心,朕可以直接让你带走。”
虽说这个时候从来就没有休妻或和离之后让女方带走孩子的先例,但谁叫她是皇上呢?
她的话便是圣旨,这个先河她还就开定了。
天底下不是所有女人都不敢和离的,总有那疼爱女儿的人家愿意叫过得不好的孩子和离回家,只不过往往这个时候孩子却成了女人割舍不下的心肝。
关于这一点,她已经盘算着要在大周律例上添一笔了。
而王熙凤就是她选择的那只“出头鸟”。
思及此,她便也没再隐瞒,直言道:“荣国府当家太太的身份地位朕劝你也别惦记了……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
王熙凤是没读过什么说,可“大厦将倾”这四个字她还能听得明白,当时就呆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道:“皇上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单若泱垂下眼帘,一面批阅奏折一面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些个所谓的豪门勋贵,朕早就看不顺眼了。拿着朝廷的俸禄正经事儿不干倒也还罢,看在他们先辈为朝廷还算有所奉献的份儿上,只要老老实实的朕勉强可以不予计较,全当是养了几个吃闲饭的。”
“然,一个两个又可有那等老实本分之人?欺男霸女、逼良为娼、强占良田、挟势弄权……哪一条是朕诬蔑了他们的?你出身王家,又嫁为贾家妇,这其中的破事儿想必你一清一楚。”
王熙凤一时不免就有些尴尬了,盖因她自个儿先前便也是其中一员。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不自在,单若泱缓缓撩起眼皮子瞥了她一眼,接着说道:“这些人早已上了朕的小本本,只等局势稍稍稳当些,朕便要开始一个一个收拾过去了。”
“今日叫你前来主要也就是因为这事儿,看在你知错就改还算乖觉的份儿上,朕给你和你的女儿一条生路,只看你自个儿怎么选。”
那还有什么好选的?
“和离!”王熙凤赶忙表了态,“还请皇上下旨恩准民妇与贾琏和离,民妇什么都不要,只要女儿和自己的私房钱。”
不是不想分贾家的财产——公中没什么好分,老太太的私库却仍富得流油,说不眼馋是假的。
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一旦贾家覆灭,财产必定都是充公的,要么进国库要么进皇上的私库。
这个时候她若还敢张嘴想要分财产,那与虎口夺食有什么区别?
不要命了不是。
单若泱弯起了嘴角,“朕最喜欢的便是你的这份乖觉识趣。你放心,你的那比私房钱一个铜板都少不了。”
王熙凤松了口气,趁着她心情好,耐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先前皇上说将来赏民妇一口皇粮吃……”
“急什么?这会儿朕便是想也没那本事。”提起这,单若泱的神情就变得有些苦恼起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朕穷得眼珠子都绿了。”
死昏君可真能造的,还是将他的私库都充入国库才勉强支撑下来,就这都还没能将将士们被拖欠的军饷给补齐呢,哪里还有余力去干别的。
她这么一个从来没穷过的人,如今是天天做梦都在想着搞钱。
正烦恼着呢,薛宝钗和向维便一道儿进来了。
两人还挂着师徒名分,今儿也是赶了巧,刚好向维在带她。
“坐罢。”单若泱指了指底下的椅子,直接就切入正题,“宝钗如今学得怎么样了?”
这话薛宝钗自个儿不好答,向维这个师父便接了话。
“到底是皇商家的姑娘,打小耳濡目染也接触了不少门门道道,且人又实在聪慧,教什么也都一点就透……草民以为可以叫她自个儿接手尝试一下了,暂且叫那几个管事儿的在旁边看着些就好。”
单若泱点点头,笑道:“既是如此,你便先领了宫里的衣料去罢。”
薛宝钗先是一惊,随即大喜,“谢皇上!”
薛家虽还挂着个皇商的明儿,却打从她父亲去世后没多久就被人给顶替了,如今重新领了这项差事才算是又变回了名副其实的皇商薛家。
“不过朕还有特殊要求……作坊里头只招女工,姑且还得先留些位子。”
留位子也不是为了旁人,而是宫里的那些女人。
她们当中真正出身好的是极少一部分,绝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家里选上来的,还有一部分甚至是妓/子、歌姬舞姬戏子这些下九流行当里出来的。
这些女人一旦出了宫可没人会养着她们,除非立即又找了下家。
不过无论如何,按照她的估计应当还是会有不少人需要这份工作的,暂且留着瞧瞧也不耽误什么,她的初衷可不是将这些无依无靠的女人逼上绝路堕落。
封建时代女子地位低下无外乎三个原因。
其一在于传统思想的扭曲压迫,用各种冠冕堂皇的伦理道德将人束缚。
这一点不是她如今能立即改变的,还需要长久的奋斗。
其一便是经济上的附庸——子妇无私货、无私畜、无私器,不敢私假,不敢私予。1
不配拥有私产还不算,便连外出劳作换取报酬也常遭人歧视鄙夷,恨不得将女人拴死在家里老老实实做那传宗接代的工具,逆来顺受叫人掌控摆弄。
说到底,其实还是文人那一套思想束缚才导致这样的结果,真正有机会且看平民百姓是否乐意家中多几份劳动力。
其三自然也就是政治权利方面的缘故了,到底还是谁掌权谁说话就更大声些,关于这一点亦是任重而道远。
倘若哪天能够彻彻底底解决掉其中哪怕一条,相信这个世界上类似“婴儿塔”的残忍之事便也会大幅度减小。
女孩子,从来都不是什么没用的赔钱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