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

鹿泉山是西郊最适合观景的山峰，说是峰，其实是个并不陡峭的小山头，阳面一片草坪，建了亭台楼阁，供来往游人赏景。

几位官宦人家的小姐在游廊里聊天。

“听说没有，那位一回京城，立刻就把借住的亲戚全都赶出去了。”一人用扇子掩着嘴，“果然像传闻中说的一样凶悍。”

“纪四公子先前还得意得什么一样呢，这才几天，就让人看了笑话。”另一位小姐接茬，“不过那位可真是薄情，那可是她仅剩的族亲了，竟然也如此对待，啧……”

众人心知肚明这议论的对象是谁，却无一人敢提她名姓。

“行了，不说那些。”另一位穿着蔷薇红葫芦纹裙子的小姐道，“听说了没有，睿王妃要为世子择世子妃，倒不知属意哪家贵女。”

此言一出，便如石破天惊。

京城里各种王侯世子不少，但人尽皆知的，只有那一位。

“是那位容颜绝世，性情温柔如水的世子吗？”

“天啊，他要娶亲了？”

“这桩亲事究竟会落到谁头上？”

先前那名手执团扇的小姐道：“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听说睿王妃非常挑剔，有这样的婆母，不知道婚后如何受磋磨呢。”

“某些人不要当那葡萄架下的狐狸。”立刻就有世子的拥趸者开口，“若能得世子这样的夫婿，这辈子都值了，区区一点挑剔算什么？”

“听说王妃原本属意……后来陛下在朝堂上提了此事，被那位当面拒绝了……”

“什么？！”

“你不知道吗?据说……陛下要为西北回来的那位指一桩婚事。这几日京城所有的高门贵子都躲着呢，生怕被那位看中，带去西北做了‘和亲公子’……”

……

忽然远处有人喊了一声。

“世子来了！”

人群顿时呼啦啦一下散开，迅速奔去：“哪儿呢?”

被众人称为“世子”的是个年轻的白衣公子，坐在木质的台座上，膝上横放着一架七弦琴。他抬起手，长袖舒展，琴音袅袅散开，余韵悠长。

听得懂琴的没有几人，但公子纤长的睫羽，无双的美貌，只要不瞎都能看见。

谢青是来“做任务”的。

今天中午他收到了一条消息，说纪无忧今日要前往西郊赏景。

谢青就打算成为那“景”的一部分。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偶遇，只有女主角被蒙在鼓里。

方圆数里的小姐公子都围了过来，把谢青弹琴的台座围得水泄不通。

谢青一边拨弦，一边有意无意地往台下瞥。

今日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又是坐着弹琴，根本无法看到每一个人的脸。

……希望她来了吧。这么大的动静，是个人都会来看看热闹吧？

一曲毕。休息的间隔，果然有人提起了纪无忧。

“听说陛下竟然要把世子指给纪无忧——啧啧，那纪无忧据说长得青面獠牙，世子配她实在是……”

“怎么能这样说？”谢青立刻打起精神，微微皱眉，“纪将军保家卫国，若有幸得其青眼，我定然要珍之重之，一生相伴的，灵魂的美好和相貌毫无关系，而我眼中的她就是一个拥有高尚灵魂的女子。”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谢青露出一丝愁色：“只是纪将军并未应允婚事，大约是有些其他顾虑，我等着她打消顾虑的那天。”

形象树立成功。

谢青弹琴弹到精疲力竭，也没见着那位传说中“青面獠牙”的女将军。

他收了琴，让侍童抱着，自己摇着木质的轮椅准备入林间散散心。

罢了，他有没有看到她不重要，只要她看见了他，或是对他产生了一点好奇，也就够了。

下棋要一步步来，他不着急。

林间有点风，树影婆娑，交错的叶片把阳光切碎，落在他身上。

谢青看见枫林内居然有个吊床。

吊床边上垂下一条腿，黑鞋白绸裤，似乎是个年轻公子。

谁会在这里支个吊床，倒是闲静得很。

他摇着轮椅上前。

一个美貌少女睡在吊床里，身上穿着雪白的纱裙，裙摆卷成一团，堆在身前。

谢青：“……”

打扰了。

他立刻准备转弯回去，吊床里的少女却睁开了眼睛。

“你是谁?”

“……在下恰好路过，以为是哪位兄台在此乘凉。”谢青开口解释，声音也是极好听的，“不巧打扰小姐休息，这就离开。”

纪无忧皱着眉头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小姐看什么?”

“看你有两分眼熟。”纪无忧随口道，“但是——”

“看我眼熟?”

“——但是想不起来像谁，大抵是无关紧要的人。”吊床里的少女翻了个身。

谢青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两分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