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念念

花云侯 白刃里 6008 字 9个月前

沈庭央心下一沉,忽然反应过?来,定是跟踪陆铭的暗哨被察觉了!

若不证实今晚他和?燕慕伊都没离开过?,

恐怕事情就难办了。

燕慕伊与他几乎同一时刻明白怎么回事,示意沈庭央脱衣服。

沈庭央与他脱掉夜行衣,各自只剩一身白色单衫。

燕慕伊动作极快,继续脱掉上衣,上半身直接暴露在昏暗光线中,他把沈庭央的上衣扯得半松开,解了发髻,将桌上一盏清水淋到彼此身上。

沈庭央:“……”

燕慕伊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得罪了,小王爷。”

说罢拦腰抱起沈庭央就去开?门。

沈庭央无语地闭了闭眼,不知该不该夸他是个人才。

老板娘的手正要再次敲门,蓦地顿在了半空中。

燕慕伊一身肌肉紧实,头发披散着,拉开?门倚在门边,将怀里衣衫不整的小少年按在胸膛上,嘴角挑起他惯有的佻达笑意。

他似笑非笑道:“送什么宵夜?没见爷正在吃么?”

他手臂护着怀里少年,两人鬓边和胸膛的似是汗水,可见方才交战正酣,已不是一时半会儿,恐怕这一晚就没停过?。

老板娘一双眼都快被闪瞎了,端着一托盘的宵夜,语无伦次道歉后退下。

燕慕伊合上房门,沈庭央兔子?似的离他三丈远。

燕慕伊哭笑不得,小王爷才是人才,看似与他严丝合缝贴在一起,实则从鼻尖到腰身,都精准地与他保持着三根头发丝的距离。

沈庭央压抑着声音在床上打着滚儿大笑,把袍子?丢给燕慕伊:“快穿上!”

“我家辛恕跟你还真像。”燕慕伊披上单袍,感慨万千,“只不过?你是对侯爷以外的人克己复礼,我们辛恕宝贝儿是专门防着我……”

沈庭央听了更是笑得停不下来,而后感到糟糕,这一晚上怕是睡不着了。于是起身去整理拿到手的兵丁、田亩和?人口簿册,收拾了一阵子,总算困意袭上来,草草裹着被子睡了两个时辰。

次日,杜广以江北巡察使的身份造访州府衙门,而手下随行的高手已经先行一步封锁本州两座仓署。

谕旨在手,胆敢硬碰硬的,杜广随口就是一个杀无赦。

地上滚落了两颗脑袋,皇帝派给杜广的护卫皆是悬剑阁后备人选,尤擅暗杀,州府衙门顿时老实了。

而本州两仓终于查封,杜广却没立即表

态,反倒对州府种种拉拢来者不拒,一时间局面僵持起来。

陆家眼下无法让州府暗中调度粮食,陆铭隐隐感到不对劲,可惜各路派出去的信使都被沈庭央暗中拦截了,京城的桓世?亨迟迟没有给陆家回应。

次日,陆铭邀请燕慕伊去陆家,席间十分抱歉地道:“出了些意外,如今在下也?只能筹买商粮……”

一通周旋,燕慕伊终于笑了笑:“陆大公子的意思在下明白,那我们就多逗留几日,等您的消息。还请不要再来打扰了。”

说罢抬手勾着侍立在侧的沈庭央手心,神色暧昧地饮了口茶,沈庭央乖巧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作一副略羞赧的模样。

陆铭显然得知夜里发生的事,知道这小少年并非燕慕伊侍从,而是姘头,二人情浓之极。

陆铭十分知趣地道:“大人也?不必守在我们城中,三日后请大人来此查验运粮货船即可。”

这话?正合燕慕伊心思,爽快答道:“很好,恭敬不如从命,陆大公子且先忙罢。”

陆家和州府都被这一行人耍得团团转,云里雾里看不清真相,沈庭央却已和?燕慕伊动身前往临近的青州。

“青州刺史徐奉知出身行伍,是个硬骨头。”沈庭央一入城就直奔刺史府,“咱们没时间跟他空耗了。”

主簿禀报说江北巡察使突然到访,徐奉知脾气果然暴躁:“朝中没任何消息,哪来的江湖骗子?!”

沈庭央和?燕慕伊不请自进,燕慕伊:“金令在此,还请徐大人带路,往青州仓署走一趟。”

沈庭央见徐奉知已有犹疑,不惜再激他一回:“陆家已经自顾不暇,没机会给您传消息,还请徐大人好自为之。”

徐奉知脸色登时发寒,竟怒道:“来人!”

前门后门霎时涌入持刀带棍的兵丁,团团围住沈庭央和?燕慕伊。

沈庭央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要直接动手,不过?这也?就简单了。

兵丁握着利刃和?棍棒不断围拢,沈庭央笑了笑:“金令在此,还敢进犯?”

徐奉知喝道:“休要让这两人走出去!”

兵丁一拥而上,燕慕伊拔剑刺出一道雪亮的弧度,登时一片鲜血飞溅。

沈庭央在他喊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

,跃身而起,足尖于一片刀刃尖端轻轻一点,眨眼间掠身至徐奉知眼前。

徐奉知拔刀便向他砍去,沈庭央轻盈地转了个身,衣袂贴着他刀锋错过?,继而不紧不慢抽出楚腰弯刀,于半空中狠狠一记大劈刀,徐奉知的躯干几乎被对半拆开?。

沈庭央无声落地,刀尖滴血,冷冷看着混乱围攻燕慕伊的一众兵丁,沉声道:“杂碎们,还不住手!”

他出手只在实在太快太狠,有人回头,发现转眼间徐奉知已经惨死,骇得僵在原地一声大吼。

众人看沈庭央的眼神如看恶鬼,难以想象这漂亮少年狠毒至此,燕慕伊挽了个剑花,笑着收手:“参知大人就别躲着了,既然徐刺史死了,您就出来带路吧。”

屋子?转角处瑟瑟发抖走出一人,扑通跪地向他们磕了个头。

到了青州仓署,沈庭央才明白,为何徐奉知三句话不到就急着对巡察使动武。

青州的天下粮仓根本是空的,角落一间仓廪内,居然堆积着几十具尸体,正待处理?。

“这些是什么人?”沈庭央掩住口鼻皱眉,发现尸体衣着都是寻常农人打扮。

青州刺史府参知登时又跪下,痛哭流涕。

讯问过其他人,沈庭央终于得知,这些的确是农人,汛期将至,官府加急收一批粮,逼得农人们走投无路,打算前往金陵诉冤情,被徐奉知拦下来,威逼利诱无果后,一声令下,趁夜统统打死了事。

沈庭央和?燕慕伊沉默半晌,下令先将死者身份查清,让有家眷的来认领。

青州参知长年被徐奉知打压控制,压根儿没有半点胆色,正方便沈庭央通过?他来控制此地局势。

沈庭央来不及悲天悯人,麻烦就接踵而至——江北大汛。

漉江上游一场暴雨,洪水奔腾沿江而下,堤坝的承受能力堪忧。

阴云渐渐遮蔽了天空,杜广抽调一部分人手来接替燕慕伊和?沈庭央。

燕慕伊:“还要往北走么?”

沈庭央笃定道:“我们此行首要任务是清查仓廪,事情越多越不能分心。向?京中传消息,咱们继续往宁州去。”

孰料深夜策马抵达宁州,撞见的却是一场天大闹剧。

远远就见城北仓廪方向火光冲天,而官

员们没赶去救火,反倒齐整整等候在城外,恭迎巡察使。

一人畏畏缩缩地道:“二位大人,不巧,粮仓不巧起火了……”

想必终于提前听到风声,狗急跳墙,一把火烧了粮仓,半点儿证据也不留下,看你如何治罪?

沈庭央连生气都没劲儿了,淡淡一笑:“这火烧得真旺,里头粮草剩不下什么了吧?”

官员殷殷一拜,痛心道:“大人,正是如此呐。”

燕慕伊毫不遮掩,一通大笑,而后翻身下马,勾着那官员的肩膀,对众人道:“好说,等火灭了,里头剩下多少灰烬焦炭,称出个数来,我们也好回禀圣上。”

官员脸色惨白:“大人……大人说笑了。”

燕慕伊一手提溜着巡察使金令,一手按在这人脖颈,手指看不清如何用的力,只听一声脆响,这人已歪着头断了气,缓缓倒在地上。

沈庭央客客气气道:“诸位,眼下就请先去灭火,干完了活,咱们再商量杀谁不杀谁,如何?”

这场大火终于扑灭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沈庭央和?燕慕伊坐在刺史府正厅喝茶,南雪带着杜广的一封信飞进来。

沈庭央拆信,杜广只写了几个字,大意是陆家得知青州的事情,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沈庭央将备好的信绑在南雪腿上,里头有请调兵马的信函,以及花重送他的碧玺扳指。

“南雪,辛苦了,去吧。”沈庭央放飞海东青。

南雪将前往青州借调的燕云军驻地,引兵马控制永州的陆家,一部分兵力将赶来宁州。

“宁州的粮仓是空的吧?”燕慕伊陪沈庭央走出去,“真是奇思妙想,层出不穷。”

沈庭央笑了笑:“未必是空的,他们待会儿灭了火回来,就会‘惊喜’地禀报救下来多少粮食,原本亏空的重罪,转眼就变成挽救损失的功劳。”

话?音一落,一身烟熏火燎味儿的官员急匆匆赶回来,五体投地一个大礼,声情并茂道:“二位大人,粮仓损失严重,幸而赶救得快,余下来二成。”

燕慕伊闻言就笑。

沈庭央慢悠悠道:“救下来二成,还是原本就只有二成?”

官员一怔,坚称冤枉。

沈庭央挽了挽衣袖:“没烧得颗粒不剩,也?算运

气好。不过?这事一旦开了先例,后患无穷。”

他轻轻一笑,眸色平静:“为我大燕的国运着想,尔等就‘万死不辞’一回罢。”

说罢抽刀,人头落地。

燕云军赶来接手之前,沈庭央就这么三不五时杀几个州府高官镇住局面,杀到第三天,心情已经极度糟糕。

他整夜整夜地梦见大良城,梦见春寒料峭之中,风雪无情的狮子坑,万千战死将士空洞的双眼。

沈庭央想,他们为谁死呢看看这些躲在安乐窝里窃国的蠢货,这一切值不值得?

他太难受了,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忽然止不住地思念花重。

沈庭央攥了攥五指,手上又沾了许多人的血,身上又沾了许多尘埃。沉重的孤独压在肩头,此刻他只想让花重抱一抱,闻一闻花重身上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