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样的,她也明白自己或许没有勇气听真话。
于是只能劝说自己一句:至少履行了诺言。
如此她才敢相信,这个人是抓得住的,无论是什么手段,有用就行了。
游安理仰起头,半眯着双眼,手掌按住了下方的人,修长手指探入那一头柔软的黑发,抓到了不久前才编好的小辫子。
身后的镜子如实地反馈着她们重叠的身影,浴室内灯光如昼,摇摇曳曳,升腾的温度在水雾里融化,成了一张彻底将此方空间笼罩的巨网。
左颜总是在这种时候起身去吻她,去拥抱她,给她属于自己的体温。
她也习惯了不用语言来做交流,而是附加在更多的行动上,充满热情地,虔诚地展露自己对她的渴望。
也许一次两次,眼前的人还听不见。
但左颜有的是时间,用无数次去告诉她,藏在吻和欢好下的一句句话。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
——他真的老了,我突然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主动给他打电话,却再也不会有人接。
——可是我不知道重来一次,我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去证明我能独立生存,能明断是非,能决定我要爱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你会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如果有的话,就教教我吧。
——我想爱他们,我也想爱你啊。
浴室里的灯最后关上时,一切才终于回到了平静。
左颜到底是没有实现那一句“晚上保管让你嗷嗷叫”,但能听见游安理最诚实的声音,也足够让她心满意足。
虽然不是那张嘴发出的。
明天是周五,左颜已经接到几个房源平台上打来的电话,拉黑了两个中介后,敲定了两个要来看房的租客,其中一个明天晚上就要来。
她今天一直没机会跟游安理说这件事,这会儿把人哄好了,才敢开口提。
游安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被子里踢了她的腿一下,让她从身上下去。
左颜装死,四肢像树袋熊一样缠在她身上,不管怎么样都不下去。
“晚上看房的话,下班后就先不去超市了,直接回家吧。”
周五晚上正好轮到去超市采购,左颜听她这么说,才松了口气。
——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不请示游安理的话,她心里就没底儿。
就今晚上出去吃饭这件事,她光是想想游安理明明心里清楚,却装出不知情的样子,还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她心里就又慌又闷。
左颜自诩天下第一了解游安理,但还是会在很多事情上琢磨不透游安理的心思,每次发现自己在她的雷区上面蹦迪之后,都是不停后怕,然后下一次再犯。
也许还有更多的事情,只要游安理不开口,她这辈子都不会有知道的那一天。
左颜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慌,都快让她怀疑自己得了心律不齐。
她抱紧了游安理的腰,往她身上缩了缩,又在她肩窝里蹭了蹭,惹得游安理睁开眼看她。
“我今天出去,不是说要去解决一件事吗?”
左颜果断地选择了“先发制人”,跟游安理在一起久了,挨打的次数多了,再傻的人也该有经验了。
游安理没开口,只有一点“嗯”声从咽喉里溢出来。
左颜不敢抬头去看她,一鼓作气地说:“今天还挺顺利的,等全部解决了,我就给你复盘一下,你肯定会夸我做得好。”
她用最轻松自然的语气说着,不忘用腿蹭着游安理,像一种变相的撒娇。
游安理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开口回答:“那就祝你顺利。”
她这样一个字都不问,反而让左颜很没底气,不确定到底哄好她没有。
现在她哄游安理的手段也还是跟以前一样,亲亲抱抱,最后往床上一倒,不管什么矛盾,第二天就啥事也没有了。
毕竟天亮之前的时间可长着呢,够换好几轮了。
可是二十三岁的游安理能被她这么哄好,如今这个即将三十二岁的游安理真的能继续用这个办法吗?
左颜真的不太有把握。
也许主动坦白一切会是解决问题的最根本方式。
左颜没有忽略这一点。
但她同样清楚这样做的风险,而非常悲惨的事实就是,现在的她连承担风险的勇气都没有。
想来想去,左颜还是退而求其次,找了一个折中的切入点。
迂回战术也是一种战术,还能降低风险,用起来没多大心理负担。
“游安理。”
她戳了戳身边人的小肚子,上面一片平坦,没有一丝赘肉,甚至还能摸到流畅的曲线。
游安理觉得今晚上她也是不想让自己睡了,只能睁开眼,问:“怎么了?”
左颜这一次看着她的眼睛,小声问:“快到年底了,你今年打算……在这边过年吗?”
——原本她想问的是“打算跟我一起过年吗”,话到嘴边,却还是改了。
游安理大概也看出了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开口时,却将问题抛给了她:“你呢?你怎么打算的。”
左颜吃了一个太极拳,也不怎么失望。
当初她追着游安理问的所有事情,只要是不愿意说的,游安理就真的一个也没正面回答过。
最开始她还会有些失落,甚至是失望,但后来亲眼目睹了背后的原因之后,左颜对她的每一次回避,都只剩下了难过和心疼。
她的游安理,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原来数年如一日地过着那样的日子。
让她在一瞬间就学会了如何表达自己空前绝后的愤怒,乃至歇斯底里。
我要回家过年。
这一次,我要带你回家。
左颜想着,却没能给她这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