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手上提着一个竹筐,举止拘束。她看了一眼院中的人,只林云星坐着,便小心翼翼上前道:“姑、姑娘,是你要买鸭蛋吗?”
原来她那小竹筐中是大半框鸭蛋,今日市上生意不好,都要下市了,鸭蛋也没卖出去几个。林九与她说要买她框中所有鸭蛋,但须得送到府上,妇人便送来了。
妇人一开口便有浓重的乡音,林黛玉和林砚自小听着官话长大,扬州话能听懂些,但对妇人口音极重的乡音却是一头雾水。
“是我要买鸭蛋!”林云星开口却是扬州话,“你的鸭蛋我全要了,但要请大婶您答我几个问题。”
“大姑娘,您只管说。”听到鸭蛋全被买了,妇人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不少。
“名字,家住何处,令尊所患何症?”这次林云星说的是官话,与问青丝碧玉的一模一样。
妇人一脸茫然。
林云星于是又用扬州话说了一遍。
妇人这才听懂了些许,笑道:“我叫张大媳妇,住在林庄,令尊是啥咧。”
司琴立即将妇人的话用官话与林黛玉和林宝儿复述了一遍。
“忆冬,结了鸭蛋的钱,再给这位婶子二十大钱,送她出府。”
“诺!”忆冬带着妇人去了厨房,将鸭蛋放下,结了钱给她。
“小妹,多给了二十大钱咧?”妇人将铜钱数了一遍道。
“烦劳您跑一趟,主子赏了,您接着便是,我送您出府。”
妇人听闻多的二十是赏钱,心中欢喜,脚下也松快了些。她卖了一日鸭蛋,若扣去成本,未必能赚二十个大钱。
待忆冬引了妇人出去,林云星才看向弟弟妹妹道:“这回可明白了?”
“一般乡下人不会说官话。”林黛玉不假思索道。
“普通乡下人一辈子可能最远只到过所属州县城池,有些甚至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子。莫说官话,怕是连扬州城的方言都听不懂。方才那位婶子能听懂扬州话,应是时常进城卖货。”
林云星继续解释道:“乡下人多不识字,说话过于文雅,如令尊令慈这等敬语未必能听懂。提到父亲所患肺疾,也不会说肺疾这般文雅。既已咯血,他们会习惯说肺痨,且治此症主药绝不会是什么百年人参。”
林砚点了点头:“青丝、碧玉听得懂官话,扬州话没有乡音,所以不是乡下人。”
“再有便是名字,乡下人不识字,给孩子取名字多为大郎、二郎、大妹、二妹、要么就是红兰绿,樟土根。青丝碧玉不是乡下人的用词,若是大户人家,碧玉也就罢了。青丝这样的名字就是丫鬟都不会用。”
青丝多指头发,女子之发甚私密,以青丝为名多了几分暧昧,少了庄正。
林黛玉和林砚不由听得入神。
“纵不曾与她们交谈说话,亦是破绽不少。且看两人下巴,微微泛红,这是穿惯了绫罗绸缎,头一次着粗布衣让领子磨出来的。然后是头发,换了粗布衣,头发却保养的极好,还用了刨花水。走到她们丈内便闻到桃花甜香,玉儿,这气味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