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晋人,有汉民、有胡种。”
“能给他们最后的尊严吗?”
……
图恩只得到沉默,沉默是最好的回答。图恩觉得心脏难受,好似发病那样难受。图恩不得不承认,人和菟丝花不一样,菟丝花能够接受停在她身上反而飞鸟突然落地而亡,鸟的羽毛会慢慢暗淡,那时候她也悲哀,但她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自然消亡。如今不一样,从没有千百只鸟儿在她身前集体死亡,不曾经历过这样浓稠的鲜血喷溅在她脸上。
王怜花掰开图恩紧紧握着的手,怕她伤了自己:“深呼吸,别激动。我试过了,能翻出城墙的不到二十人,我毁过一座京观,可第二天又能建起三座。姚苌本就是为了震慑我们,不吝啬杀/人。”
王怜花武艺超群,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能自己杀进杀出,不能带着亲信部族全身而退。他保全这两城百姓已经吃力,没有能力再出城迎敌。
“放心,放心,姚苌围不了多久,主战场不在这里。”王怜花安慰着图恩,也安慰着自己。
图恩长吁一口气,强自镇定,“我知道,我明白,我不会意气用事。”图恩忍着刺鼻的臭味儿,走在城墙上,在某些垭口,她能看到干涸的血迹和刀枪砍出的豁口。
图恩对每个士兵点头微笑,既然不能帮忙杀敌,就不要再给他们增加负担。
图恩往后走,突然发现清风正和一个士兵换岗,图恩直觉不对劲,快步走过去,却发现那个被换下的士兵执枪的手上全是豁口,冻得粗大的手红肿发紫,还有血痂。
“这是怎么回事儿?”图恩猛然回头问道,她不信王怜花会克扣士兵,她明明最先保证的就是士兵供应,不管衣食住行。
王怜花叹息一声,尚未解释,清风已经开口,“娘子,不怪郎君,此人乃是南方人,本不抗冻……”
“住口!”图恩上前一步,拉着那人的胳膊摸他的衣裳,明明很厚,可全是麻的,麻布透风,穿多少层都没用,站在这冷风呼啸的城头上,随时警戒敌军,铁枪冰冷,怎么能不冻伤?
图恩眼泪突然就忍不住了,刚才看见京观都没有哭,那样残酷的战场都忍住了,现在却突然泪水决堤。
“娘子……娘子,小人,小人无碍的。就是难看点儿,一点儿不疼的。”那被图恩抓着的士兵挣扎了两下没挣脱,见着图恩流泪,更加手足无措:“不哭,怎么哭了啊,明公,明公……”
图恩轻轻碰了碰他冻裂的手,黑紫色、紫红色,带着褐色的结痂伤疤,“你多大了?”
“小人十七,成丁了。”那士兵憨厚一笑。
图恩突然转身扑到王怜花怀里,嚎啕大哭:“我太没用了!我怎么这么没用?他才十七啊,十七啊,吃不饱穿不暖!他才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