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青临生性不易接近,也不爱接近人,平时喜怒不形于色,这简单一句关怀直接让君复僵了僵,随后踌躇着,点头应了一声。
没有以后了,一切都会结束的。
饭后,君复与师兄弟们在楚敬门的山峦上走了走。这里每一处都十分熟悉,前世加上重生后这一世,他已经看了整整快几十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经有过自己的脚步。
已经到了晚上,从山峦上往下望,四处皆是让人开怀的广阔。星星点点的烛火将整个黑暗的楚敬门点亮,犹如一道璀璨的银河,一直延伸到君复看不见的地方。他头顶不远处便是楚敬门那硕大的古钟,青铜上的花纹蜿蜒而上,在山峦之上尽显庄严肃穆。
季长柯手里拿了酒,仰头就是一口闷了,两个小师妹则是坐在一边看风景。君复坐在山头,心绪复杂地看着这一切,今晚一过,眼前的所有都变得烟消云散,他不知以后究竟是如何光景,他也不想去思考、去想象。
他恍然地看着季长柯兴致来袭快意舞剑,思绪万千。不知过了多久,他耳边传来沈青临的声音:
“
这个给你。”
沈青临手上是一个吊坠,在黑暗之下盈盈的泛着光亮,是御寒保暖的物什。沈青临从小畏寒,君复记得这吊坠是他以往放在身上的贴身之物,于是有些吃惊地说:“你给我?”
“嗯。”沈青临点点头,反问道:“你不是说,这几天冷吗?”
“......”
君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掌心的吊坠还在不断散发着热度,仅仅是一刹那的时间就温暖了他的双手,连用他的心,似乎也暖了起来。
他看了沈青临一眼,而后者没有什么表情,见君复收下便没有再多说。
这么多年过去,从垂髫小儿,到即将及冠之年,沈青临早已将君复视作自己的好友。他虽是冷淡,虽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善意,但他总会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刻,偷偷奉上属于自己的温暖。
而这些,君复都明白。前世他恨意滔天,怨天下不公让他沦落之此,身怀阴谋诡计做着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所以他那么迫切想让沈青临也和他一样,身处脏污。
他似乎是想在沈青临之上找到那扭曲的认同感,想要证明自己都是对的。
可是那些事情,一开始便是错的。
他拿着手里的吊坠没有说话,季长柯似乎是舞剑舞得累了,歇在一旁大口喘息着。晚风轻轻吹起,秋日的萧瑟降临在几人身上,江映柔将早就准备好的水壶递上去,十分温柔地轻捏着季长柯的肩膀。
君复一时出神,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究竟今夕何夕,这一切都太过熟悉,全部都与以前的记忆一一重叠。而今晚过去,不知要再过上多少年,才能重新看到这一切。
面前突然出现一瓶水壶,君复顺着看过去,是季长柯递来的,里面盛满了温热的清水。季长柯笑得如同往常,君复却平白浑身一颤,拿过水壶喝了一大口水,喝到眼尾发红,他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季长柯又奇有觉得好笑,道:“哈哈哈哈哈师弟这又不是酒,怎么还呛着了?”
他这么一说,君复反而咳得更加厉害,像是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似地。季长柯愣了愣,山峦之上回响着他爽朗的笑声,空旷的山谷里此起彼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君复眼尾
发红,眸里起了些许朦胧水汽,随着季长柯朗声开怀,
委实好笑。
(2)
离开山峦之后,君复独自一个人回到了住所。这是一处极为安静的阁楼,因相衲走后楚敬门人心动荡,走了不少修士弟子,于是楚敬门徒然间空下来不少房间,于是季长柯便将他们几人一人安排一座阁楼。
他一路往里走,心绪却是越发混乱。临近子夜时分,放满了古籍的阁楼里空无一人,寂静得有几分可怖。他没有点亮红烛,也没有取下能够照明的夜明珠,只是一人独自坐在房间里,等待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远处钟声响起,楚敬门的古钟示意此时已至子夜。他独坐在地上,刺骨的凉气从地下渗透进他的衣服里,他却是浑然不觉。良久之后,他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金丹开始疾速运转起来,他双手灵力顿起,浑身上下所有的灵力全部涌向体内那颗脆弱又强大的金丹。
金丹与本人的灵根灵脉息息相关,在毁去金丹的过程中,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于是君复强撑着几欲崩溃紊乱的思绪,极其深刻、极其真实地感受着体内的金丹开始割裂。
那是一种钻心般的疼痛,像是要将心脏剜出来一般。痛真真切切地存在于他的身上,他却觉得这比当初所有死在自己面前时的痛,要轻上许多。
古宁国覆灭,子民们的尖叫声......还有那衣袂翻飞,如飘零落叶般垂直而下,死在自己面前的沈青临。比起亲眼看见这一切,切身体会这痛苦似乎让他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