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夫人又想笑了,要是往日她会忍住、等不会触动男人那针尖似的小心眼的时候才悄悄笑,但是今天她才不忍,她就要开开心心笑出来。
她也果然就笑出来。
奚柏远是不想再见苏慧兰的,因为恨。
曾经有多少爱有多少真心现在就有多少恨,就因为这个女人、就因为他爱上这个女人,他才无?声无?息落入天道的陷阱。
他知道她是无?辜的,但这没有意义,她的存在本身,对于他就是最大的羞辱,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自己被肆意践踏摆布的命运。
奚柏远是恨她的,他知道自己这种恨卑劣又自私,但这并不影响他做这个选择——一如当年的奚辛。
那个他亲生?的儿子、他也曾经慈爱地?盼着的孩子,生?而一身剑骨,将他所有的努力和?期望都付之一炬,于是那种不甘和?恨意让他断然把那份对儿女的殷切慈爱收回?,哪怕那是流着他血脉的小小无?辜的孩童,在他眼里也是仇敌,生?来带着原罪,他会一辈子冷眼相待。
他就是迁怒,他就是恨,他连对自己亲生?儿子都敢,又怎么?不敢对一个凡人女人?
他当然敢。
所以他不会来看她,他会和?她一刀两断,他从来最下得了狠心,哪怕是心爱的女人说舍弃也能干脆利落,既然下定决心摆脱宿命就该从摆脱她开始。
然后?就到了上元节。
上元节,月圆团圆、阖家?欢乐的日子,是向来青水镇最热闹的节日。
奚柏远不想来。
但是他的心跳得太厉害,他稳不下来。
他在房间?背着手急躁地?踱步,踱了一天,然后?天就黑了,月亮高高挂着。
奚柏远望着月亮,心里突然发空。
既然安不下来,就去见最后?一面,正好死了心。
他冷冷地?想着,猛地?撞开门,对两个看守他的剑阁禁卫说:“我?要出去。”
剑阁禁卫受命软|禁他,但他毕竟曾是无?情剑主,实力和?身份特殊,所以只是软|禁而不是彻底的关|押,他们照常给他戴上陨拷,奚柏远冷着脸出门。
长巷里没有人,街坊们都去街上看花灯了,柔润的月色踏在他脚下,映亮了青石板,渗出清凉的寒意。
奚柏远跨进?院子,小四院两边黑着,只有主屋亮着灯,映出隐约的人影。
奚柏远滞了滞,他站在门前,有一瞬间?,心中升起自己不敢承认的情绪,他不想进?去,他想掉头就走。
但是他的脚被什么?东西死死钉在那儿走。
你在犹豫什么??你有什么?不敢的?
有一个声音在脑子里怒吼;
进?去!坦坦荡荡地?进?去!和?她说会儿话,了断这场因果,断得干脆利落!
奚柏远深深吸一口气,克制着用冷静的力道推开门。
门被缓缓推开,奚柏远跨过门槛的同?时咽下喉间?那口气,抬起头正要说出自己早已精心打好的腹稿,就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她坐在床边,穿着漂亮的新衣服,手扶在膝盖,笑着,静静看着他,像个刚嫁的新娘子、坐在洞房喜床掀开盖头望着她心爱的情郎。
那一瞬间?,奚柏远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霎时天塌地?陷。
他心中生?出无?比的说不清楚的恨,在恐慌和?惶恐中生?出可怕的暴虐,有种东西在他胸口沸腾,他想咆哮,想怒吼想宣泄想把周围所有的东西砸了。
他真的好恨。
可是他的喉咙为什么?蔓延苦涩,他的眼眶发酸,他甚至想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一场。
苏慧兰!苏慧兰!
你怎么?这样啊?啊?你怎么?能这样啊!!
“我?就说,你今晚怎么?也该来了,为了等你来,我?都把孩子们轰出去了。”
苏慧兰坐在床边,对他伸出手,像往常一样自然地?抱怨着:“你来得这么?晚,我?都坐麻了,快来扶我?一下,我?早想去院子里看月亮…”
“对了。”
她轻快说:“把我?的摇椅也搬上。”
……
林然走上街,才发现比自己想象得还热闹。
整个一条东西向的大街摆满了卖灯的摊位,街边的树丛都挂满了各种花灯,造型颜色繁多,林然只认得出一种走马灯,烛火打在旋转的灯纸透出鲜活的光影,映在来来往往的游人笑脸上,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
街上挤满了人,奚辛更理直气壮拽着林然走,不过他不高兴别人碰他,人太多了挤到他,他走几步就不情愿走了。
林然无?语,但她看出奚辛挺喜欢这热闹的,她就在两人身边覆上一层薄薄的灵气结界,然后?自己牵着他的手往边上走。
这次奚大爷终于愿意走了,贴着她走。
林然感觉自己牵了只喵喵牌巨婴。
上元节当然是吃元宵了,她买了两碗彩色小元宵,她和?奚辛一人一碗边走边端着吃,奚辛很?嫌弃,说颜色太花哨他才不想吃,林然装没听见,自顾自叉一个塞嘴里。
味道果然没有样子好看,巨甜,林然吃了两个就吃不了,一扭头,奚辛已经一脸挑剔地?吃完了。
林然:“…”
奚辛察觉到,瞪她:“看什么??!”
林然摇摇头,拿着手里基本没动的元宵有点犹豫,处于想浪费又觉得不太好之间?,就被奚辛接过去,她惊讶看他,他偏过头去舀了一颗塞嘴里,腮帮子鼓起来地?哼:“我?不嫌弃你。”
林然被可爱暴击到了,一时脑子发热,竟然狗胆包天去揉他脑袋,被奚大爷当场炸毛凶了个彻底。
街上有舞龙舞狮,踩高跷,还有猜灯谜,各种彩灯磊成一个金字塔状,猜中哪个就可以把灯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