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8

就在他话即将说出口的时候,原本闭着眼睛的小姑娘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她的手掌小小的,不及他手掌一半大,连他的手指都握不住;她的手指细细短短,被冻得发红,就像小蚯蚓一样;她的嘴唇有些发白,但一直不停开合,那悦耳的啼哭,就是从里面发出……

林如海沉寂许久的心脏,突然“怦怦”跳了两下。

他有些想,收养这个女孩儿。

可是很快,林如海便想到了将这个女孩儿收养后的种种弊端。

若林家只是寻常人家,他想要收养一个捡来的女孩儿,谁也说不出不好的话来。可林家祖上四代列侯,厚颜也称得上是钟鸣鼎食之家,亦是书香传世之族。若贸贸然收养一个弃婴,以后的麻烦只怕不小。

林如海脑海中天人交战,就在即将放弃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家里终日以泪洗面的贾敏。

他抿了抿唇,像是说服自己一样自言自语:“虽然将这个孩子抱回家后,很可能会引来不少别有用心之人将孩子丢在林家附近,但林家也不缺那些孩子一口饭吃。若只是将人送给府上忠仆收养,次数多了,这些人自然明白无利可图,也就不会再来了。”

“至于其他人的嘲笑……”林如海低头看了眼怀中婴儿,笑了笑,“反正以前没□□一样被笑,以后也不会更坏了。”

这孩子刚出生,不记人,养得熟,只要不让她知道自己是收养的,她就一直会是林家的孩子。

当然还有其他顾虑,但在对上怀中婴儿可爱的面容时,都被他驱散了个干净。

这本是一件好事。

林如海还想着,夫人心肠柔软,见到这孩子只怕比自己更喜欢。谁曾想,等他将孩子送到贾敏房中时,却险些引发一场家庭大战。

贾敏竟然以为,这孩子是他的外室子?

也正因为这样,林柳前世虽然不忿所有队友在遇到危险时将她推出去祭天,却也没有想过与他们同归于尽。她倒是想要逃跑,可林柳知道,只要离开队伍就是死。

既然早死晚死都一样,她还不如用自己的命给其他人开出一条生路。

可她从没想到自己会穿越,更不曾想到前世被人鄙夷嫌弃的异能,在这辈子竟然成了养父养母的救命稻草。

等贾敏恢复心情,将林柳抱起来为之前的举动吓到她而道歉的时候,林柳顺势将体内所有的异能输入到了贾敏子宫内即将成熟的那颗卵细胞内,犹豫片刻后,还留下了一道筛选机制——

只能接受携带y染色体的精细胞,拒绝x染色体。

林柳睁眼看了贾敏一眼,心道,只要半个月内这对夫妻同房,他们就一定能得偿所愿,怀上一个可以继承香火的男孩儿。

希望他们能喜欢吧。

耗尽能量的林柳缓缓闭上了眼睛,只是她不曾预料,入睡前胸腔内积压的些许沉闷,竟让她难得梦到前世,那仿若人间炼狱的种种场景。

不过一梦醒来,林柳便再次恢复到了之前活力四射的样子。

贾敏抱着林柳,表情沉郁:“如海,之前我还想着将绿琪抱给母亲看看,最好培养一下祖孙感情。可如今,我却不想将绿琪抱去荣国府,让他们嘲笑了。”

虽然放弃了自杀的打算,可昨日种种,到底在贾敏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原本在贾敏心中极为重要的荣国府,如今也成了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令她心生怯意,避之不及。

林如海心疼地牵住贾敏的手,有些任性地开口:“你不愿去就不去,直接让星花去荣国府递个信儿就是了,哪儿算什么大事?”

——昨日开宴钱,林如海知道宾客中有钱曼等人时,原本是有些担忧的,可后来王氏赶到。因为对贾政的好印象,林如海在她赶到后,便觉得贾敏有了帮手,这才彻底放心与友人吃酒去了。

林如海怎么也想不到,饱读诗书的贾政的妻子竟然是这样的性情!

可见贾政的性子,必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贾敏紧皱的眉头却没有松开,林如海只能劝她,“夫人不必太过悲观,毕竟你在未出阁前,与政二嫂子也不怎么熟悉,她是什么性情更不了解,所以她昨日的所作所为,究竟是自己的主意,还是出自老太太的安排,咱们现在都说不准。”

贾敏有些犹豫:“那我们今日岂不是非得走这一趟了?”

林如海顿时明白妻子仍对娘家割舍不下,心下一声叹息,却没有扫了妻子的兴:“我们夫妻自然是要过去一趟的,不为别的,至少得问问老太太为何食言。星花之前从荣国府回来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说过,老太太当天承诺了,今日会让恩侯与存周两位内兄过来参加宴会。如今结果生变,我们总要弄清楚原因才是。”

星花赶紧开口:“太太信我,那日老太太真的说过要让赦大爷与政二爷一起来参加姑娘的满月宴,奴婢绝不敢在这种事上撒谎。”

贾敏自然相信星花,眼底愁绪到底松散了些。

夫妻二人本来不想带着林柳出门,可想到两人都去了荣国府,家里也没个能主事儿的,若是女儿遇到点儿什么事只怕麻烦,于是还是将林柳给带上了。

一家三口坐上马车,没多久就到了宁荣街。

马车正准备往里走呢,却听见了一声悲戚的哭嚎:“我的太太诶,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贾敏心脏猛地一跳,赶紧掀开车帘往外看,果真发现街口挂上了白幡,宁荣街的地上也散落着不少纸钱。再往里看,宁荣两府出入的下人也都换上了素衣。

贾敏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林如海及时掐住贾敏的人中:“敏儿镇定,我瞧着出事儿的是宁国府,并非荣国府。”

贾敏这才睁眼,仔细分辨,果真发现荣国府门前干干净净,反倒是宁国府的大门挂上了白幡。

幸好,幸好……

林如海催促马夫:“林大动作小心些,不要冲撞了人家。”

等马车到了荣国府门口,一家人才下了马车。

荣国府的门房认得林家的马车,当即迎了上来。他脸上原本带着几分笑,但在看到贾敏苍白的脸色时,顿时严肃起来:“姑奶奶好,姑爷好。”

林如海点点头,簇拥着娇妻幼女径直步入荣国府大门。

直到见了贾母,夫妻二人才知道昨日为何只派了王氏到林家贺喜——

原来前天傍晚的时候,贾珍妻子突然昏倒在地上,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之后更是查出了绝症,贾珍请了无数名医,甚至还拿帖子入宫请了几个太医回来,却也没能挽救她的性命。挣扎两日,贾珍的妻子到底还是在今日凌晨咽了气。

昨日贾赦贾政两兄弟便是在为贾珍之妻的病情奔忙,一来分身乏术,二来也是觉得自己身上带着晦气,不好跑去参加林家宴会,免得大喜的日子被他们给毁了。

贾母说完,话题一转:“你们两个刚到宁荣街的时候被吓坏了吧?并非我不想提前告诉你们宁府出事儿的消息,只是你们那边高高兴兴地办着喜事儿,我却在这个时候派人过去说你珍儿媳妇快没了,岂不扫兴?我可不做这等惹人厌烦之事。”

贾敏忙道不会,却听贾母叹息一声,“就是可怜了蓉儿,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落到贾珍那个黑心烂肺的父亲手上,还不知会受到怎样的磋磨。”

贾敏神情怔愣,珍儿,黑心烂肺?

贾母担心贾敏跪久了对身体不好,话音一落便招手让她起身:“瞧瞧,这阖府上下这么多的儿女媳妇,也就只有我敏儿说的祝寿语最动听。”

贾敏让人拿了把椅子放到贾母右手边,径直挨着贾母坐下:“母亲这样说,传出去让哥哥嫂嫂们听到,他们可要不高兴了。”

贾母如今自愿自己快活,哪儿管儿子儿媳心情如何?

听了这话也只是摆摆手,并不放在心上。

恰在这时,丫鬟进来通报,说是七公主携手奉国将军夫人一起前来为荣国夫人祝寿。

贾母下意识转头看向贾敏,果然见她眉头紧锁,一脸的不高兴。她也知道女儿与这奉国将军夫人之间的龃龉,不愿让她为难:“敏儿不若先去我床上歇着,等会儿人来了,我就说你身子不舒服,她们总不好打扰了你。”

贾敏有些心动,但很快摇头:“女儿总觉得,七公主与钱曼是冲着我来的。”

贾母略一思索,立刻想起这二人的表姐妹关系,而且这二人还有一个共同点——

都是在生了女儿后,一直不曾开怀。

差别只是钱曼只生了一个女儿,而七公主是在生了两个女儿后伤了身体,才没再怀孕。

想清楚缘由后,贾母对这两位根本不是诚心来拜寿的客人丁点儿好感也没了:“既然如此,敏儿你就更应该避开他们了。”

贾敏摇头:“母亲你有所不知,那七公主性子如何我不知道,但钱曼的性子一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今日她既然带着七公主来了,就一定是要见着我的。即使一时半会儿不能成,只要我还在府上,总能让她找到机会。”

贾母眉心褶皱更深:“这人也忒不讲理了些。”

贾敏无奈:“如今有母亲在旁边看着,她总要顾忌您这个寿星翁,可若是此时避开,之后却让她找到了机会,谁知道她会做出些什么事。”

贾母心有不满,转头看向鸳鸯:“既如此,你快去将人请进来吧。”

恰好钱曼二人正好被领着来到荣庆堂附近,鸳鸯刚出门不久,就遇上了她们。

接到鸳鸯邀请,两人也不推辞,直接就往荣庆堂来了。

一番贺寿行礼之后,钱曼一下子就将视线放在了贾敏身上:“哟,这不是我们的林太太吗?前些儿日子我听说林太太又怀上了,顾念着当年的情谊,还想着上门探望一二呢,谁知竟被狗眼……”

七公主眉头一皱,抬手捅了钱曼一下。

见钱曼转头看来,七公主冷冷地瞥了钱曼一眼,而后起身冲着贾母与贾敏分别行礼致歉:“荣国夫人、林太太,我这表姐一贯口无遮拦,并非有意得罪,还望二位海涵。”

说完抬手将钱曼抓起,逼着她行礼道歉。

钱曼在其他人面前倒是挺横的,但在这个公主表妹面前却没什么底气,见她坚持,只能不情不愿地开口道歉。

贾母不知钱曼脾气,见她满脸的不情愿,仍是满心的憋气。

贾敏最知钱曼性格,见状不由勾了勾唇,看向钱曼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七公主一向比钱曼更跋扈,但她在宫廷长大,最知道眉眼高低,也最懂得求人要摆正姿态,否则人家不尽心还好说,最怕的是在帮你的时候随手给你挖个坑,摔死了都没处诉苦。

钱曼起身的时候对上贾敏的眼睛,登时大怒:“贾敏,你……”

贾敏不等人说完,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哎哟”一声后就捂着肚子就往后倒:“母亲,我肚子疼!”

贾母立刻起身:“来人,还不快去请太医!”

荣庆堂内顿时一阵兵荒马乱,所有人都围在贾敏的身边,唯恐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儿。

林柳趁机凑到钱曼身边狠狠撞了她一下,仗着年纪小,也不跑,还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钱曼,直将人看得头皮发麻后才慢悠悠地走到了贾母身边。

钱曼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七公主:“表妹,这真的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