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阿娇反驳,她是真心留在宫里的,哪怕之前误会他,也没有真正想离开过。
她说得斩钉截铁,刘彻似笑非笑,“没有你望着宫墙出神,每回送臣属离开,一送送到宫门口,立在北门那条线前面,一步不踏上前,但总要下人提醒,你才能回神。”每当那时候,他便知道,终有一日,她会就那样跑了,离他而去。
阿娇呆了呆,再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依然爱他,但兴许是见过世界的瑰丽多姿,上辈子一待十几年的后宫,又十几年的冷宫,这辈子变得这样艰难焦灼了。
刘彻轻叹,指腹摩挲着她耳侧的肌肤,低头在她唇上吻了吻,语气喟叹,“我放你出去,你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
阿娇紧紧搂着他,脸色通红,想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但离别在即,她不说浑话,不别扭了,脑袋埋在他胸膛里,紧紧抱着他,点了点头,又重重嗯了一声。
她可难得这么乖的时候,刘彻下颌搁在她发顶,压了又压,手臂渐渐收紧,眉目间溢出戾气,“出去可以,但你得时刻记得你的身份,不要见了什么男子,忘乎所以,再像上次和郅子安一样,与旁的男子纠缠不清,朕把你捉回来,锁到宫里,什么后果,你自己掂量。”
她哪里会看上旁的人啊,阿娇答应下来,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探出头去看看,见宁仪洛三他们离得远远的,背对着他们,便微踮起脚,在他下颌上亲了一下,唇上也亲了亲。
刘彻微微闭了闭眼,低头,亲遍了她一整张脸,将人压到马车壁上,吻了一通,语气难免带上了控诉,“大婚后,这是你第一次主动亲我——不止是大婚后,你从未主动过。”
“怎么可能!”阿娇喘气,耍赖不认,后头想想,自己忍不住笑起来,心里有点抱歉,又去主动吻他,“抱歉,阿彻,你知道,我活了很多世,难免少了点激情、热情。”
“我看你对大汉有激情,有热情得很。”刘彻说着,自己低笑了一声,“冯敬接了圣旨,严查私采深挖,他治军严格,采矿的事暂且不必担心,你先去九江,待匈奴人入长安,两朝关系明朗,再去雁门关不迟。”除了挂心她的安危,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并州、雁门关在北,她处理完九江的事,想往并州,雁门关去,势必路过长安,他已经盼着与她相见了。
阿娇想先去雁门关,毕竟性命攸关,但刘彻说的有道理,上回她,郅都,冯敬在雁门关截杀匈奴人,算是结了仇,匈奴此次来意不明,她身份放在这儿,某种程度上,算是刘彻的软肋,当真被匈奴人捉去,可就麻烦了。
阿娇点头应好,又有些纠结,别说太后,皇太后,阿母,就算是朝臣,也万万不可能允许一国之后在外晃荡的,刘彻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她猜是那个叫丽姝的婢女,他陆陆续续把她身边的人弄走,新来的婢女不那么熟悉她,也不会穿帮。
暗卫里面洛九原先跟她学习了易容术,这几年只怕更精进,丽姝要瞒过祖母舅母不成问题,只是每日枯坐椒房殿,确实很难受,“丽姝愿意吗?”
刘彻最不耐她这样万事挂心的脾性,含着她的唇吻,“她原是犯官之女,想为家人赎买奴籍,这样一笔买卖自然求之不得,再者她住在椒房殿,一应都是皇后的规制。”那婢子初初惊愕,后头虽是勉力镇定,眼里的欣喜却是藏不住的,刘彻眉宇间闪过一些郁色,天下女子都想做皇后,偏她不屑一顾,要到处奔波吃苦。
她的想法反而像男子,自有一片天地,当然不肯困居后宫了,刘彻懂她,又宁愿自己不懂,一国之君竟是要受这等相思之苦,简直滑稽。
刘彻手臂紧紧揽着人不放,低头看她,眉头蹙紧。
阿娇手臂挂去他脖颈上,拽得他头低下来,吻他眉心的褶皱,等抹平痕迹,才继续说,“现在大家都知道,皇后失宠了,阿母肯定不会甘休的,你会很麻烦。”
刘彻心情不虞,“不失宠,难道你还让她与我同住承明殿,让我每日去看她不成——她可是洛三的妻子,朕没有这样的癖好。”这女婢原本便是洛三相中的,刘彻索性将人赐给了洛三,人派去椒房殿当值前,已经让她与洛三拜过堂,过了礼,失宠后,母后和祖母那儿,碍于大长公主的面子,起先会劝几次,他不理会,慢慢也就淡了。
阿娇靠着他,没再说话,好一会儿听见远处洛小八状似不经意的咳嗽声,看看时间,才知道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不由脸热,直起脑袋来,握着他的手轻声说,“阿彻,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做,也很忙,但该休息时还是得休息,不要仗着年轻,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想想,要是能活到一百岁,能多好呀。”
晚年他已经改弦更张,休养生息,再给三十年,定然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阿娇看了看日头,“阿彻,我该出发了,你也快些回去,出来时间久了,有心人看见,要起疑了。”
刘彻握着她的手不放,目光灼灼,阿娇莞尔,又凑过去吻他,这回捧着他的脸,把他整张脸都亲过一遍,像平常他亲吻她时一样。
但总归是显得羞涩,刘彻拽着人,摔进马车里,亲得她眸光润湿,喘不上气来,克制着没有碰她,但掌心自她宽大的衣袖探进去,解了她中衣的扣结,背上的绳结,一扯,便将她最私密的贴身衣物给摘下来了。
阿娇以为是他是想要,却见他俊颜淡淡,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指仿佛拿着竹简一样,就那样四平八稳地把她的抹胸塞到怀里去了。
看着色气,想着更色气,阿娇脸红冒烟,伸手要去抢,“阿彻,别闹,还给我,你拿这个做什么。”
刘彻也觉荒唐,却也不打算还给她了,昨日她睡着时,他给她收拾些东西,瞧见她私密的小衣,便想昧下一件,终是太孟浪,拉不下脸面。
这会儿却是君子之风也不想要了,垂眸看着她一张红晕遍布的脸,淡淡道,“不知你何时舍得回来看我,留个念想,放在枕边,便也不算孤枕,不会难眠了。”
他说着,倒是心意涌动,也想留件自己的东西给她,好让她时刻记得自己是有夫君的人,上下看了一圈,没有可给的,只有袜子,“朕把龙袜赐给你。”
他当真要去脱袜子,阿娇嫌弃地推拒,推着推着自己笑起来,“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虽然你是皇帝,虽然你的袜子不臭,可是谁愿意抱着你的袜子睡啊,哈哈……”
刘彻便也笑起来,搂着她,鼻尖触碰着她的鼻尖,额头贴她,亲昵地蹭着。
阿娇也舍不得他,轻声说,“等到了九江,我每日想你一遍。”
刘彻唇角勾出弧度,又压下,神色淡淡的,“朕怎么知道你想没想。”
阿娇好笑,心里又很甜,“我把每日是天晴还是下雨,做了什么事,有什么趣闻,都写下来,抬头上就写,想阿彻的阿娇至,写满一箱子,派人送来长安给你看,好不好?”
刘彻唔了一声,“可。”
又道,“从今日起便写。”
阿娇忍俊不禁,也不与他争长短,笑着应下来。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不说话了,外头洛三的咳嗽声越来越大,想来是朝中有臣子出宫求见,阿娇要起来,刘彻压着不放,“让他们等。”
阿娇虽然不舍,但还是挣扎着起来了,这样黏黏腻腻,混到傍晚,她估计就会被留一晚,耽搁一日,再者总不能当真叫大家一直等着。
阿娇坐起来,从箱笼里找了一件新的小衣来,话出口还是很脸红,“这个给你吧,那个要是脏了,你可以换这个放在枕边。”
她满面绯红,刘彻心神荡漾,几乎要反悔把这温香软玉留下。
阿娇被他眸光里的温度烫到,知道再不走两人是真要做出荒唐事来了,赶忙推他,直接把人推出了马车,自个眉开眼笑地朝他挥手。
刘彻站着不肯走,“你就这么着急着想分开。”
阿娇暖暖笑起来,“又不是不再见面了,我这样喜欢你,无论去了哪里,总是会回来你身边。”
刘彻听了甜言蜜语,又要上前抱她,负责牵马的洛小八远远瞧见,赶忙把车拉走了,再不走,错过宿头,主母就要在外过夜了。
刘彻扫了这多事的属下一眼,知道他是替阿娇着想,倒也没责问。
该叮嘱的,都叮嘱过了,没有什么需要再交代的,刘彻立在亭子里,看马车渐行渐远,心里不免空落,到夕阳西下,洛一劝回去,这才转身,问洛一什么事。
眼下他不折腾朝政,内宫,前朝,乐得看他成日窝在上林苑打猎。
洛一行礼答,“宗正大人、丞相、谏议大夫求见,谒令官把两位大人接到山庄侧厅候着了。”
刘彻大致猜到了什么事,按惯例皇帝一登基,便要择地修建皇陵,不算什么大事,但他素来不会让臣子多等,便也收拾心情过去了。
刘彻选好位置,让他们先去测量,绘图,几人却没有退下,反而行礼,欲言又止。
窦婴身为丞相,又是长辈,打头劝道,“陛下与皇后可是生了误会,可要早些开解才好,时日久了,佳偶也成怨偶了。”
御史大夫赵绾亦道,“皇后贤德,擅百工技艺,农桑上亦有建树,并州、江陵的百姓都很拥戴她,每年皇后捐资雁门关军需物资,戍边的士兵们回来,无不道感激,说能过暖冬,军中兄弟几年来少有被冻死的,多亏了皇后,陛下……”
毕竟是宫里的家事,几个臣子目光急切,话没有说得太直接,只是委婉含蓄地将皇后夸上天,表明汉庭的这位皇后,是皇后的不二人选,怠慢不得。
怠慢了,天下百姓有话要说,军中士兵,也有话想说。
哪怕早有皇后无嗣的传闻。
谏议大夫许清恨不得冲上来摇醒他了,“皇后遍开书舍,哪怕是不需要的公侯弟子,只要读书,都很尊敬皇后,陛下,您便是不喜,也不能这样待她啊……”
几人轮番上阵,话说了一箩筐,刘彻心中是有些意外的,宗正和太常底下有大长公主的人,被请来说项一点不意外,意外的是许清、窦婴几个,着急上火,便是真心认可阿娇了。
刘彻心中难免有些淡淡的骄傲,毕竟这是自己看上的女人,口里只说知道了,多谢爱卿们提醒,把人应付走了。
少华山庄空旷清净,刘彻回寝房,想起三日来两人亲密无间,缠绵恩爱,如今佳人已去,心绪难免低迷,他便也不进去了,叫洛三牵了马来,回长安城,入城弃马,自己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