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温馨的餐厅内,郁思燕一边切割牛排,一边问:“说吧,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儿?”
和宓茶说话时,她的语调都比在外温和三分。
“郁姨,我想和嘉嘉结婚。”
郁思燕一愣,她抬起头,对面的宓茶一边拌饭,一边不经意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的面色和语调都十分普通,好像只是在说“郁姨,我今晚想吃火锅”一样平常。
注意到郁思燕的视线,宓茶眨了眨眼,“您怎么想?”
“你…”郁思燕难得卡壳了一瞬,紧接着,她回过神来,“我国并没有通过同性婚姻法,你是打算为了一个沈芙嘉专门开辟相关法律么?”
宓茶笑道,“未尝不可呀。嘉嘉陪我一起长大,百里族和我能有今日,少不了她的功劳。再者说,我和她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总不能当一辈子的地下情.妇。”
“你有没有想过开通同性婚姻的后果?”郁思燕的眉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语气也稍显急促,“我国人口本来就少。而且…女性之间也就算了,男同之间艾滋病的问题要怎么解决?我们离宋国那么近,没有开通同性的情况下,每年都会从那儿传染来几百例,要是开通了,情况就更加危险。”
到了最后,她脸上已浮现了一种隐隐的失望和痛苦,“觅茶,为什么每次和沈芙嘉沾边的事,你都会失去理智呢?”
“有那么夸张么。”面对急切激动的郁思燕,宓茶不甚在意地笑道,“好嘛郁姨,您不同意就算了,我也不是非得要那本证不可。”
郁思燕松了口气,“你能明白就好。”
“不过,嘉嘉帮了我那么多年,我总得给她点什么。”宓茶看向郁思燕,“您能帮我和她缔结[鸳鸯血锁]么?”
砰——
郁思燕将手中的刀叉搁下,她握着刀叉的指尖用力到青白,以至于搁下的力度太大,在桌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觅茶……你是怎么了?”她盯着眼前视为亲生女儿的孩子,“沈芙嘉的寿命至少比你短上三十年!你要为了她抛下整个尧国和百里谷殉情么!”
“郁姨,为什么要这么说?”宓茶蹙眉,“到了那个时候,尧国和百里谷都会有新的掌权人,不会因为我的死有什么影响的。”
“可是我会!”郁思燕不可置信道,“你妈妈、你的爷爷奶奶和诸多族人,用生命保下了你,他们的牺牲不是让你去为了一个女人折寿的!三十年啊宓茶,你升到王级也没有用掉三十年,你是全阳轮的牧师,是最杰出的天才,你知道你妈…整个百里族对你寄予了多大希望么!”
提到灭谷之事,宓茶沉默了下来。
她和郁思燕都一时都没有再开口,餐厅里的气氛逐渐变得冷清。
“郁姨……”良久,宓茶低低道,“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当什么国王。我的愿望是在尧北守护好我的族人,在进入尧北之前,我就把那里视为我最后的家。”
“那么贫瘠的地方,树要一棵一棵地栽,砖要一块一块地搭。它好不容易有了雏形,我以为我可以松一口气,把嘉嘉接回来,往后的日子赡养您和二爷爷,培养一代代的新子弟……我以为我能在我们欣欣向荣的家园里和族人一起好好生活了。”
“新家盖好了,族人变多了,我却再不能回去了。”
郁思燕怔住了,她脆弱到微微发颤的声音问,“你…你……不想当这个国王?”
宓茶兀自道,“我知道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有很多人为我挡了枪,所以这些年我一日不曾懈怠,将一切都奉献给了百里族、奉献给了尧国。”
“但我毕竟只是牧师,”她抬眸,望着郁思燕的双眸微微泛红,“郁姨,我是需要汲取情感的牧师,钱和名利对我来说只是通往情感的必要手段。当上族长以来,我的等级几乎停滞,这二十年来再没有过半分增长了。”
“郁姨……嘉嘉是我唯一的爱人。”她哽咽着,用乞求地语气道,“她为我付出了太多,也因为我而变了太多。我对不起很多人,要是再对不起她,我恐怕真的会撑不下去了……”
郁思燕闭了闭眼,紧蹙的眉间流淌着悲伤之色。
“你就、就这么喜欢她?对你来说,她比我还重要么?”
宓茶道,“父亲老了,二爷爷和您也老了,郁姨,最后能和我作伴的只有她。您就当…就当是再疼一疼我吧……”
郁思燕深吸一口气,眼角落下泪痕,“觅茶,你知道她有多恨我么……”
宓茶摇头,“不会的郁姨,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真的对不起您的话……我一定会在您身前挡下她的剑。”
如果沈芙嘉没有对不起她的话,那觅茶就不会阻挡么……
郁思燕在心中悲哀地低嗤。
她老了,惹人嫌了,终归比不上沈芙嘉在宓茶心中的分量。
得到了这份承诺,郁思燕留下一声长叹,“我明白了……”
她站起身,大步离开了餐厅。
宓茶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通红漉湿的瞳孔里映照出郁思燕的背影。
许久,她咬住下唇,抬手遮住了酸胀滚烫的双眼。
腕上的玉镯贴着她湿润的眼角,这一刻,她无比怀念百里夫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