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宓茶第一次看见决缡对着族长以外的人低头。
他以“百里族的长老”的身份向沈芙嘉表达谢意。
几人一块儿吃了晚餐,饭后,沈芙嘉向他们解释,“开府要三天左右,那是上任公爵的府邸,已经闲置十几年了,得重新翻修、装潢。”
说着,沈芙嘉看向了宓茶,眸中闪动着期冀和讨好,“今晚…各位就留下来吧……”
宓茶一顿,望向了沈芙嘉。
一些埋藏了十年的情愫被这对视升温活跃。
“觅茶今晚就和郁姨一间。”郁思燕在宓茶开口前说话了。
沈芙嘉微笑开口,道,“老师,府里还有空房间的。”
“不用折腾,两晚而已。”郁思燕搂着宓茶起身,调笑道,“走吧,你可好久都没有和郁姨一起睡了,上一次还是个小不点,现在都那么大了。”
宓茶愣了愣,想说自己可以单独睡,可又顾忌着郁思燕今天的情绪。
郁姨和妈妈是至交,初闻妈妈的死讯,她心里一定难受。何况郁姨这么热情,她也不好直言拒绝。
如此这般,宓茶不由分说地被郁思燕拉走,只来得及扭头看了沈芙嘉一眼。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沈芙嘉双眸微眯,待到她们消失在转角处后,才又扬起了融融的笑意,安排了陆鸳和决缡的住处。
决缡随着宓茶之后离开,剩下陆鸳留在饭厅。
当厅里只剩下e408的人时,沈芙嘉脸上的笑歇了,她自语般嗫语,“郁思燕……”
“她们关系还挺亲密。”陆鸳也目送她们离开,看着搂着宓茶腰的郁思燕,道,“看来百里夫人的死对于郁思燕来说确实是个打击。”她今天一天都揽着宓茶,生怕宓茶会随时消失似的。
“也好。”她道,“宓茶这么喜欢她妈妈,现在能有个长辈供给她母爱,她好受一些。”
“母爱……”沈芙嘉勾唇,明明是微笑,却仿佛是冷嗤。
那个女人也懂母爱?
陆鸳回头,觉得沈芙嘉语气不太对。
沈芙嘉收敛了笑,蹙了蹙眉,“算了,没什么,你们也早点去休息吧。”
柳凌荫抿了抿唇,“我……再一会儿。”今天的柳凌荫,格外沉默。
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陆鸳站在她的身后,“别多想。”
柳凌荫肩膀一颤。
她低头捂住了脸,从满是剑茧的指间深深呼吸,白天在宓茶面前隐藏的情绪一下子崩溃瓦解。
“我怎么能不多想…我怎么能!”她肩膀微微战栗着,眼眶通红,比她得知自己被禹国背叛时,还要伤心悲懑。
“一家子都没了,连个血脉都没能留下!那么好的人…他凭什么要受这个罪!”
沈芙嘉不知道柳凌荫和熊天晟之间的感情,但常住百里谷的陆鸳是清楚的。
她轻轻拍着柳凌荫的背,这辈子的温柔和正经都用在了这一周,“谁说没有留下血脉?”
柳凌荫一怔,猛地看向她,“他还有孩子?在哪?”她从手中抬起的脸上全是泪痕。
陆鸳下颚微抬,和她对视。
柳凌荫一愣,继而摇头,“不,我不配……”她配不上那么好、那么强的剑士。
“你说了不算,”陆鸳道,“得五长老才能说配不配。”
这话让柳凌荫的心一下子破碎塌陷。她死死咬着牙,可哭声还是断断续续地从心里头钻出来。
柳凌荫从来没有这样难过过,和黄昊分手时没有,被买进光蕖时也没有。
这样悲伤的柳凌荫,让沈芙嘉感同身受,她缓缓道,“配不上,那就让自己能够配上。”
柳凌荫从泪中望向她,沈芙嘉微微拧眉道,“去光蕖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说聚炎已经被送去了拍卖场,又被人买走。”
听到这话,柳凌荫无力地垂下手来,心如死灰。
“丢了就能找回来。”沈芙嘉看不得她这幅颓废样,“买主是个南大陆的富商,我已经派人去和他谈了,不论多少钱,十倍、百倍、千倍,我都可以给你弄回来。但——”
她看向了柳凌荫那绵软无力的手,声音微凉,“你还握得动它么?”
柳凌荫半垂了眼睑。
她还握得动剑么……
陆鸳站在她身侧,幽幽开口,“熊长老一家,皆是战死。虽然无一人生还,可他所镇守的卫星谷是所有谷中伤亡最少的一处。”
那身侧的手慢慢收紧了,透出钢筋似的白骨。
既是死,也该战死。
削瘦的女人抬眸,直视着对面的沈芙嘉,厉声道,“你找得回来,我就握得动。”
沈芙嘉若花费十倍找回,她便挥之以十倍;百倍找回便挥之以百倍;千倍万倍找回,她势必以千万倍回馈。
沈芙嘉一愣,那双近三十岁的眼中,竟燃起了十七岁的盛气、二十岁的狂傲与常人一生难有的恨意血气。
她终于是笑了,“看来过不了两天,我就可以带你去讨职了。”
即便聚炎没有找回,面前的剑士也已做好了所有准备。
若说前两天的柳凌荫尚且让沈芙嘉担忧,如今的她,已无半点颓废丧气之意,新的斗志在她身上燃烧,给予她破茧成蝶般的新生。
她的父母家人形同无物,从来没有在乎过她一天,如果要说柳凌荫这辈子想对谁报答养育之恩的话,那便只有百里谷的五长老熊天晟。
那是她的爷爷——她最骄傲也最希望能成为家人的人。
曾经被灰尘蒙蔽的梦想,在这涅槃之中展露华彩。
如今,她将从爷爷手中接过那把染血的重剑,握着从血山尸海里抽出的长剑,成为这天下第一的女剑士。
禹国、易国……还有那诸多的国家宗族,她会将其血祭,以告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