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原来的布局,除了山谷前没了那两块饱经风霜的开山石,藏珍阁、七星池等地也空了出来,原来的住户少了三分之二,显得空空荡荡。
看着熟悉而陌生的家园,宓茶在夜风中驻足良久,她握着星汉法杖,就像是从前百里鹤卿握着那杆凤头杖一样站在了族人之前。
“进去吧。”良久,她逆着北国的夜风开口,道,“回家了。”
历经浩劫,她们终于又有了新的家园。
宓茶第一个迈入谷内,身后的族人亦步亦趋地追随着她,将空旷冷寂的山谷一样样地填满。
宓茶取出了爷爷送她的压岁。
她将那套手工箱打开,从中取了刻刀,拿了一小块玉板,在上面刻道——“百里谷”。随后挂在了自己的床头,代替了千年前用利剑凿出的开山石。
搬谷大事随着曦光尘埃落定,使者早早来到了谷外等候,请百里谷的负责人随他去帝都面见丰君。
宓茶从自己的衣柜里挑选入朝的礼服,她有很多衣服,都是宓氏和妈妈买的,从东到西,各种款式都有。
她看着衣柜,在一众洋服之中,把最角落的旗袍拉了出来。
「觅茶,你已经成年了,百里家的担子迟早有一部分要落在你的肩上,你不能永远这样随心所欲地驼背弯腰。我们牧师没有自保能力,至少脊背要站得比别人挺拔。」
她对着镜子,看见了年幼的自己,看见了后来的自己。
一抹温柔大方的倩影立在她的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微笑,她们的眉眼如出一辙。
「这不是一件衣服,是一套负担着两千年重量的铠甲,紧绷、束缚,穿上后寸步难行,每抬一步,都必先看清前方才敢落下。」
她将白玉镯戴上,从指间套入,在指骨处生硬的卡顿住,接着被她用力摞去了手腕,像是戴了半幅镣铐。
挽发、穿鞋,她握着百里族最后一柄存留的神杖,朝着尧国帝都而去,身后是她的长老和未来的长老。
尧国的贫穷远超宓茶想象,陵城更是最穷困破败的地方,一路来去都没有看见百姓,所有门窗紧闭,只能看到远处的驻军,往前半步就是北清的国土。
宓茶出谷,在见到使臣时,看见了他身旁一个熟悉的面孔。
“泠泠……”她怔在了原地,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故友。
童泠泠直直看着她,眸光闪动,嘴角抿成了直线。
她想说些漂亮话,可最终只是上前,抱了抱宓茶。
一别三年,成熟许多的狂战士在她耳旁低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的。”语气里有沉闷也有寞落。
童泠泠宁愿郁思燕的计划一辈子都用不上。
“你这些年去了哪里?”宓茶握着她的手,鼻尖泛酸,“我找不到你,哪里都找不到你,担心坏了。”
“我被郁思燕接走了,和沈芙嘉一样留在了尧国。”当着使臣的面,童泠泠不便多说,“她在帝都等你。”
提到沈芙嘉,宓茶眼中神情复杂万分。
她想见她,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干亲人离开她后,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自己最后的爱人。
她已没了至亲,沈芙嘉便是她心中最想的那一个。
可她又有什么脸去见她呢。
是她害得沈芙嘉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辛劳奔波。那些她以为沈芙嘉过得很好的日子里,沈芙嘉为她又吃了多少苦头。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么?”宓茶问。
“西北方正在交战,我是副将,听说你们来了才特地请假,一会儿就得回去。”童泠泠低声道,“北方冬天常有战事,百里谷建在这里,一定要设防。”
“我知道了。”宓茶点头,谢过她的好意,“你也小心。”
童泠泠见过了她,很快就回了营,而宓茶、决缡、陆鸳三人则继续向帝都进发。
宓茶把翡丝芮和严煦留在了百里谷,一个辅助樊景耀继续整理新谷,一个接手百里谷的庶务。这方面的工作,严谨踏实的严煦比陆鸳更加适合。
传送线通到了帝都。到了这儿,终于有点宓茶见惯了的城市的模样。
尧国帝都,和其他首都最不一样的就是那座庞大奢华的皇宫。
不论是各国的总统府、总理院还是王宫,没有一个像尧国这么尊贵霸气。
尧国的皇宫还是千百年前尧国称霸东大陆时建造的,随后的每一次修缮都更添阔气。可时过境迁,现在的尧国已配不上这么好的宫殿了。
皇宫的大门向宓茶等人敞开,以国宾的礼制相迎。
尧庆丰按照沈芙嘉所说,对百里族十分看重,指望着她们能帮助自己恢复帝权。
一千阶的汉白玉直通大殿,红毯之外,两边列着文武官,一同打量着传说中的百里族。
在低沉威严的角声中,宓茶持着星汉杖,走在前沿。
她身后有决缡,有陆鸳,可当她站在最前端时,便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她抬头挺胸,目光之中连自己的脚、自己的影子都看不见。
这一千阶走得茕茕独立,清冷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