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茶摇头,扒了一大口饭吞下去。
吃完午饭,她去了杏林上课。
百里谷一共五位长老,除了谷岳铭和百里鹤卿一起住在谷中心外,另外四名各自镇守在东南西北的四道出口。
授杖典礼前,宓茶、姬凌玉联手的杏林就是二长老决缡的所在。
杏林之中,白花清灵,黑枝俊逸,仙逸清雅的林子深处有一座隐蔽的小院。
迈入门中,青石铺路,整洁干净。宓茶朝着后院走去,远处立着一片紫竹。
潺潺的水声在竹边响起,一渠溪水从决缡的院子穿过,溪水饶竹林处,有一座小亭,宓茶远远地看见了亭中两抹身影。
一抹艳丽花俏,一抹黑白相间。在她来前,妖魁和决缡已在亭中了。
石桌上铺着宣纸,决缡提笔落字,妖魁倚栏杆而坐,一只脚踏在座上,三指撑着一顶小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杏酒。
他的视线本懒懒地落在桌上,宓茶一来,便笑着睨了过来。那双猩红的瑞凤眼一挑,他身后的紫竹都仿佛被洇成了艳红,叫人忽视了竖瞳的可怖。
宓茶加快了脚步,小步跑进了亭里,挨着妖魁一些。
她和陪她玩过家家的爷爷更加亲近。
“昨日的内容完成了么。”决缡在宓茶来时,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收入储物器内,开口过问她的功课。
宓茶点了点头,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卷纸,露出些紧张忐忑来。
决缡接过,拉直一看,第一行写着“阴”,第二行写着“鱼”。
他看着这两个字,神色不变,依旧古井无波,可宓茶从中瞧出了他的不满意。今天早上只阴了两个小时,现在已早已成了大晴天。她昨天晚上又没看懂星象。
四年了,她连天气都算不准,更别说从天象里看出别的东西了。
至于第二个“鱼”,那是决缡留的卜卦作业,不限制内容,随宓茶算感兴趣的东西。
宓茶于是每晚算一算第二天的午饭。
昨天晚上,她卜出了离和巽卦,火离中断,巽下之阴,中午吃鱼。
妖魁瞥见那上面的字,轻笑出声,“果然心诚才灵。”宓茶算什么都不准,唯独算吃的从不失手。
决缡将纸对折放在了桌上,“日后不许再算食物。”
宓茶震惊地睁大眼,意识到自己无法反抗后恹恹地哦了一声,不算吃的,那她连唯一及格的科目也没了。
“何必。”妖魁搂过宓茶,“心不向,神不往,哪来的胜算?”
宓茶跟着点头,她觉得三爷爷说得很对。
“这本该是巫师的职责,妖魁。”看着一老一少站在一起的不正经样,决缡加重了巫师和妖魁二字上的语气。
“何必——”妖魁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圣女的职责是好好修牧师道,占卜这样的事,有的是人替她做,看得懂卦意就行。”他说着笑眯眯地看了宓茶一眼,挑了挑她软软的脸,“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那这圣女当得也太憋屈。”
决缡的语气更加冷了,驳斥妖魁的溺爱,“你我不知何时便将就木,怎能放心留她一人。”
宓茶身边是有不少人,可以后的事、人心的事,谁能说得准。
“那是你。”妖魁扬唇,殷红的指尖抚上自己光滑的侧脸,得意骄傲,“我可还年轻着。”他起码还能和宓茶的孩子玩过家家,再当一代公主。
话不投机半句多,决缡不再和他争执,推出一张纸,对着宓茶道,“在这默十遍六十四卦。”
宓茶悻悻拿笔,从三爷爷的怀里走了出来,乖乖坐下罚抄。
妖魁嗤笑,不以为然,“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你比老不死的还要死板。”
“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决缡下了逐客令。
三长老懒懒媚媚地嗯——了一声,放下杏酒,起身掸了掸衣袖,也不再多打扰师生二人组,冲着宓茶挥了挥手离开了杏林。
宓茶目送他出门,直到看不见身影后才转头望向决缡,好奇道,“二爷爷,三爷爷是来做什么的?”
“说一些事。”决缡没有正面回答,对着宓茶沉声道,“静心。”
“喔。”宓茶只得又低下头,继续做自己手上的事。
在她埋头默写之时,决缡微微敛眸。
算人莫算己,这是一切占卜的红线。他们几位长老与百里谷相依相存数十年,这座谷早已和他们融为一体。
由他们来为百里谷卜卦,算出来的结果只会是一团雾霭,既看不清,也不准确。
妖魁今早过来是为了告诉他,昨晚星象有异,北方七宿分离,朝南方移去。
北方玄武,蛇龟之兽;七星里龟星不动,蛇星南移,朝南方朱雀靠近。
四大守护兽向来对应着他们四位镇守出口的长老,北口梅林是妖魁所在,蛇龟分离,似乎预示着他与他的亡灵之间出现分裂。
妖魁得出的结论和他一样,因而今天过来跟他打了一声招呼,预备去冥界小住一段时间,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几个亡灵出了事。
有异的不止是玄武,昨夜南方同样发生了异变。朱雀七宿星光妖紫,星上有黑云。
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中,“星”对应着朱雀的鸟颈。
颈部有黑云,这是比玄武更大的不祥,已经到了明示的地步。
南方朱雀属火,妖魁担心他的最强亡灵火神莫桑,而决缡则担心更糟糕的情况——驻守南口的云棠。
如果只是一个莫桑便罢了,可要是云棠和妖魁同时出事,那他们百里谷就要同时折损两名长老。
这打击太大了……
他不禁望向抄写的宓茶,却发现宓茶眉间比他还要阴郁,蔫蔫的,像是下午两三点钟忘记浇水的小植物,没什么活力。
“不想写?”决缡心中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心软,“也罢,那就先手谈一局。”
宓茶一惊,和二爷爷对弈可比默写困难多了,她连忙摇头,“我没有不想写。”
“那是为何?”决缡问。
宓茶这才反应过来,二爷爷是发现自己心情不好了,想用“游戏”让她开心。
“没什么。”她敛眸,未语。决缡也不逼她,不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还是宓茶忍不住开口了,她小声问,“二爷爷,您能不能给楚国算一卦?”
听到楚国二字,决缡顿时了然。
他抬手,温暖修长的手覆上了宓茶的头顶,低声道,“今天的罚写姑且作罢,去把棋拿来吧。”
宓茶抬眸望向决缡,一下子更加难过了。
不止是因为二爷爷总觉得人人都爱下棋;更也是因为,她从决缡宽慰的语气中,明白了楚国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营养液24w]二合一加更,提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