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看了看她的脸色,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我也就一下子想到了跟你说说,早点睡吧啊。”
“瞎想什么呢一天到晚。”童文洁对他的异想天开十分不满,认为他一点都不合实际。
方圆已经躺下了,眼睛闭合了几次,张了张嘴。除了栩栩的事,他有心想告诉童文洁他失业了,但看妻子现在为了儿子艺考的事心烦意乱,又把这股冲动压了下来。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明天吧,等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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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方圆的这个“明日”,也是如此。
每一次他想把自己失业的事告诉家人,却看到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烦恼,每当这时,他总会把自己的话从喉咙里咽下,想着改天找个好时机,找个家里人都心情不错的时候告诉他们。
然而烦恼又岂是如此轻易便能消失的呢?这一屋子的人,各有各的悲欢,方圆的痛苦和失意若是放在他自己的心里,指望旁人能发现,怕是短期内无法实现了。
这天他心情郁郁,借口和家人说去上班,实则是无所事事在外边闲呆了一天。他在离家最近的那栋商场里转悠,因为最近来得太勤又看上去不像是正经来消费的客人,连保安都开始记住他了。
方圆也只能苦笑着从商场的休息座椅上站起来,佯装作逛商场的模样,在店面间无聊地扫视着。
突然,他目光定在一处,定定看了几秒才确定那惊鸿一瞥的身影的确属于他的儿子方一凡。
近来方一凡正被打击得有些萎靡,艺考的新奇劲一过,他不得不开始正视现实。童文洁上心地给他找了十几家艺术院校作为参考,这份母爱沉甸甸的,又饱含着期许,他不愿意辜负,但现实
又是残酷的。他的文化课成绩姑且不论,就单说专业课这点,他从来都没接受过任何培训,说出去都会让其他艺考生笑掉大牙,偏偏他妈妈最近又和乔英子那个小后妈杠上了,专业课的培训进度陷入了停滞状态里。
他有心想让童文洁先放下恩怨,把握仅剩不多的时间,但又不敢开口,这样似乎显得他有点自私,何况以他目前的文化课成绩,在童文洁面前总是理亏的。
重重打击和压力下,方一凡不由怀疑起了自己是否能实现愿望。艺考现在于他像是水中花井中月,可望而不可即,而看着双胞妹妹和表弟开始意气风发地准备起寒假的清华冬令营,他又隐约觉得羡慕,忽然有些畏怯去向他们倾诉自己的烦恼。
重重困扰下,他选择了翘课出来跳舞,唯有在跳舞机上他才可以摆脱掉心里那些烦扰,畅快地发泄出自己的情绪。
这对父子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他们各自有各自不想被人知道的心思,所以一个照面过后都是大惊失色。方一凡胆战心惊他逃课的事实被方圆发现,方圆又何尝不惊惧自己失业的事有被儿子发现的风险?
于是在方圆的心不在焉下,他也并未过多追究方一凡的责任。几句话糊弄过儿子,他目视着方一凡回学校的背影,也忽然间下定了决心,要在今晚把他失业的事和家人坦白。
他在晚上与童文洁交代了清楚,然而一回头,身体就僵了一下,看到了站在门口提前回家的栩栩。
方栩栩脸上的神色似哭非哭,她并不是为了失业这件事本身感到如此难过,只是回想起这段时间爸爸的满脸心事、偶尔她出来倒水时听到的叹气声,她就为父亲所经历的煎熬隐瞒感到心酸与心疼。
她想起自己的痛苦和迷惘,想起磊儿的无助和寄人篱下的战战兢兢,想起妈妈的职位变动,又想起方一凡最近对回家的逃避,想起了前段时间和方圆的谈话。
人世间个有个的不幸,这世上比她活得累的人,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所以她永远都无法对父母感到怨怼,就算他们无数次否定她的梦想,她也不愿意用争吵和对峙的方式在他们心上划下一刀。
对于一
个普通的家庭来说,既要担负起工作养家的重任,又要为了不懂事的儿女伤神,如果她能让爸妈轻松一些,心情愉快些,又为什么不努力呢?
方圆和童文洁本来想把这件事瞒住的,最起码瞒到方圆找到新工作,但既然被回家拿辅导书的栩栩撞破了,那自然也没必要瞒着其他两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