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已经娶妻或者定亲了,那自然是男女授受不亲,便是腿断了也得靠自己蹦进那木撬里。
可若是没有……萧妤想要他抱她。
难得遇到一个叫自己心动的男子,自是要努力叫他成为自己的人。
当初母后知晓自己喜欢父皇后,便在山洞里叫父皇彻底成了她的人。还有阿娘,某一日醒来发现拾义叔不错,当夜就让拾义叔入赘了沈家。
顾长晋微微一顿,下意识便道:“在下尚未婚娶,也不曾定过亲。”
话落,他上前一步,伸出了手,对萧妤道:“在下扶沈姑娘坐上那木撬。”
萧妤望着他递出来的手臂,心道这顾长晋好生守礼。
想到他对旁的姑娘也是这般恪守礼节,莫名又有些高兴。
于是扶住他的手臂,一步一步蹦进那木撬里。
浮玉山早几日才下了好大一场初雪,雪花铺了厚厚一层,木撬行在雪上,倒是十分便利。
顾长晋像幼时拉着长宁玩耍一般,慢慢将萧妤拉到了小木屋。
萧妤还是头一回坐这样的木撬,好生新鲜,东张西望了好一会热,便将目光落在了顾长晋抓住粗布绳的手上。
他的手同他的脸一样,当真是好看
极了。
骨节分明,手指匀长,指甲剪得十分干净,甲盖上泛着光泽。
这双手好看到萧妤想知晓被它握住是何感觉。
当然眼下是没的机会的了。
木撬在雪地里滑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目的地。
萧妤被顾长晋扶着一蹦一蹦地蹦进去木屋,旋即在一张木椅上坐下,环视一圈后道:“这是你住的地方?”
这屋子一看就知晓是猎户住的,他背上背着箭囊和长弓,想来是浮玉山的猎户,还是个尚未娶妻也未定亲的猎户。
顾长晋将顾长宁的木撬放好,道:“这是我父亲狩猎时,用来应急的屋子。”
他提着个铜壶煮了点雪水,给萧妤泡了一杯温差,便去取药了。
少倾,男人提着药匣子在她脚边蹲下,道了声“冒犯”,便脱了萧妤左腿上的鹿皮靴。然而在看见小娘子脚上的罗袜时,忽又顿住了手。
萧妤低眸望着他,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乌黑的眼睫和高耸的鼻骨。
他的眼睫这会正一动不动地垂着,好似在想着法子,如何在不摘下她的罗袜的情况下给她敷药。
萧妤瞥了眼他端着药膏的手,弯身摘下了自己的罗袜,道:“你动手罢,我不怕疼。”
顾长晋抬眸望她。
她是个贵女。
她身上穿的骑装是用漳缎做的,大胤唯有四品官阶以上的臣公家眷方能用漳缎。脚上穿着的罗袜绣着一朵金色的太阳花,是大胤南边的番国进贡的罗绫布。
还有她皓腕上那枚千金难求的雪玉手镯,以及发髻里簪着的出自大匠之手的木簪。
这些不起眼的物什都在彰显着她金贵的身份。
今儿他碰了她的脚,与玷污她的清白无异。
方才迟疑的一瞬,便是在想要不要让阿追去唤长宁过来给她上药,殊料这姑娘竟自个儿把罗袜脱了。
小姑娘眼睛清澈坦荡,顾长晋与她对望了片刻,很快便垂下视线,捞过一边的药罐子,面不改色地给她敷药,再用白布帛给她缠好脚腕,之后又给她将罗袜和鹿皮靴一一穿好。
男人的手是粗糙的,带着薄茧,给萧妤上药时,萧妤倒是不再觉得疼了,而是觉着痒。
他的力道其实很轻,生怕一个用力就能在她柔嫩的肌肤划拉出一个口子似的。但越是轻柔,萧妤便越是觉得痒,酥酥麻麻的。
等顾长晋给她上好药,她眼眶都要憋出泪花来了。
顾长晋起身时在她微微泛红的眼眶顿了片刻,旋即转身出去净手,再回来时,给她拿了一袋儿饴糖。
这糖是顾长宁偷偷藏在这里的。
自家小妹打小就爱吃糖,年初及笄,同倪砚定下亲事后,阿娘便不许她吃糖了,说是不能叫她把牙吃坏了,带着一嘴儿虫牙嫁给倪砚。
长宁忍了几日,实在没忍住,便在这应急屋里偷偷藏上一袋儿糖。
这些糖还是倪砚每月从济南府回来时,悄悄给长宁带的,长宁不知偷摸着吃了多少袋。
顾钧和顾长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
饴糖递过来时,萧妤怔了下。
她看了顾长晋一眼,想着眼前这气质清隽的男人莫不是同她一样爱吃糖?
倒是有点儿……人不可貌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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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刚过半,浮玉山便迎来了第一场雪。
顾长晋从书院回来,便带着阿追出门打猎。
上月济南府乡试放榜,他中了解元,再过半月便要启程前往上京参加会试。
阿兄为了弥补父亲年轻时的遗憾,前年得了倪叔的荐书去甘州从军去了。
军中纪律严明,去了军营,没个三年五载都不能归家。再者,阿兄离去时还意气风发地道不挣个功名不回来。
顾长晋算了算,以阿兄的能力和身手,约莫花个两三年的功夫便能挣下功名。
阿爹前几日伤了手,顾长晋想在离开浮玉山前多打些猎物,好叫阿爹安安生生地留在家里陪阿娘过个好年。
顾长晋背着弓箭往密林去。
他没让阿追同他一起进内林,阿追年岁大了,去岁同一匹野狼撕咬伤了腿,到这会腿都还是一瘸一瘸的。
只阿追心气高,若是不叫它跟着,它能气一整日。顾长晋的外袍被他咬坏了好几件,索性便带上它,让阿追在密林外围捉些小动物。
他穿着一身短打,乌黑的发高高竖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深邃的眉眼,神色凛冽。他的步伐十分轻盈,身手亦是矫健,在密林里疾跑宛如一头悄无声息的猎豹。
进了密林,顾长晋藏在一棵银杏树后,屏息等了小半个时辰方遇见一头出来觅食的公鹿。眉眼一凛,男人抽箭拉弓,正要瞄准那公鹿,忽地一阵激烈的犬吠声从林子外围传来。
是阿追的声音,顾长晋长眉一皱。
瞄了眼已经跑远的公鹿,顾长晋放下长弓,将箭矢插回背上的箭囊,转身朝林外去。
能叫阿追发出这般急切的叫声的,多半是遇到了厉害的对手。
顾长晋还当阿追是遇着了去岁同它有过节的那匹母狼,殊料到了林子外围方知叫阿追叫得如此激动的竟是一位姑娘。
那姑娘坐在雪地里,身着大红色的骑装,外头罩着件雪白的狐裘,正一脸好笑地望着阿追。
阿追面相凶,脾气也差,寻常姑娘见着阿追便是不哭也会退避三舍。
这姑娘身上的狐裘被阿追咬着,不怕不说,竟还对着它笑。顾长晋见阿追拼命扯着人姑娘的狐裘,死活不肯松嘴,忙喝了一声:“阿追!”
听见主人的声音,阿追摇了下尾巴,麻溜地松了嘴。
那姑娘也没急着扯回自己的披风,而是侧过头望向顾长晋。
顾长晋也正看向她,正想说句抱歉,可目光对上那姑娘,二人俱都怔了下。
那是一双十分熟悉的眼。
这份熟悉感叫顾长晋心脏剧烈跳动,“噗通”“噗通”猛跳了好几下。
就好像他曾经见过她,见过这双眼。但顾长晋很清楚,他从不曾见过这姑娘。
二人对望了好半晌,直到一边的阿追不满地叫了声,才各自回神。
萧妤望着顾长晋,展眉一笑,道:“这是你的獒犬?”
顾长晋“嗯”了声:“抱歉,阿追脾气不大好。”
余光扫过被阿追咬破的狐裘,他顿了顿,又道:“那件狐裘,在下会赔给姑娘一件。”
萧妤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无妨,这狐裘它既然喜欢,我送它便是。我叫沈昭,日月昭昭的昭,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日月昭昭。
顾长晋望着少女明媚的笑靥,只觉这名儿与她格外相称。
“顾长晋。”他捡起一根树枝,在雪地上快速写下他的名字,道:“这是我的名字。”
这字写得真好看呢。
萧妤垂眸望着地上的字,总觉得这字,还有这名儿好生熟悉。
这种熟悉感就同梦中那总是瞧不清面容的男子有些相
似。
她从十二岁来初潮那日开始,便时常会梦见一个男子。
梦里那男子面容模糊极了,瞧不清五官,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一醒来就忘。
萧妤只记得那男子会唤她“昭昭”。
她从不曾同旁人提过这个梦。
眼前这年轻郎君不知为何,竟叫她想起了梦中那男子。
方才二人四目相望时,她的心脏狠狠地跳了好几下。
萧妤打量着对面那人。
他生得极好看,眉骨和鼻骨高高隆起,眼窝很深,看人时,那双眸子就跟夜里的海一般。
皇兄在上京已经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了,这男人竟然比皇兄还要好看。气度也好,虽穿着一身短打,但周身萦绕着一股文气。
萧妤想起了父皇藏在书房里的那柄古木剑,沉朴大气又隐带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