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整个京城都知道定然不对,却无人敢多说半句。

结案卷宗送来,萧朔在宗庙跪了整整一夜,谁也劝不动。

次日一早,萧小王爷一身素白斩衰孝服,只身递牌子入了宫。

“要向先帝证明那人不过是个替罪羊,只要查证虎符不就是了?”

老主簿那时候在宫外,不清楚具体情形:“当时镇压禁军,虎符明明就在云小侯爷手里,他——”

萧朔道:“大理寺在他身上,搜出了虎符。”

老主簿怔住。

萧朔立在窗前,阖眸敛下眼底血色。

滔天冤情。

眼看就要草草结案,少年萧朔进宫跪求重新查案,在白玉阶下跪了一日一夜,一下接一下,叩了不知多少次首。

求来了先帝、参知政事、开封尹、大理寺卿。

也求来了平乱有功的云麾将军云琅。

自去岁云琅随军征战,两人还是第一次相见。

一个身着御赐披风,侍立在先帝身后,一个素衣孝服跪在阶下,额间一片淋漓血痕。

“是云小侯爷把虎符给他们,用来推那个都指挥使顶罪的?”

老主簿有些不敢信,皱紧眉:“怎么会?小侯爷明明——”

“先帝走下阶来,扶我起身,对我说。”

萧朔慢慢道:“朕知道你的苦楚。”

他说起这些时,语气依然极平淡,像是事不关己:“又问我,此事不查了,行不行。”

老主簿喉咙发紧:“您——”

“我又跪回去磕头。”萧朔道,“那几个大臣,便也轮番来劝。”

“后来,太傅也被请来了。”

“父亲的旧部,冠军大将军,怀化大将军,归德将军,殿前司都指挥使。”

偌大的文德殿,满是人,空空荡荡。

少年萧朔一身素白,跪在阶下,一下下沉默着叩首出声。

“云公子。”老主簿低声,“云公子他……”

“我磕得昏沉了,不知叩了多少次。殿里的人见劝不动我,纷纷告退,又只剩下原本的几个人。”

萧朔道:“先帝重重叹了口气,带着那几个大臣走了。”

萧朔垂眸,看了看掌心:“他走下来,跪在我面前。”

……

少年萧朔独自苦撑王府,一连月余,心力体力都已到极限,视野模糊,撑着染血玉阶抬头,还要再叩下去。

云琅伸手扶住他,将他托起来。

边上的内侍不敢多话,小心着劝:“小侯爷,地上太凉……”

云琅冷声:“退下。”

内侍噤声,屏息悄悄退出殿外。

云琅看了萧朔半晌,攥了袖口,抬手替他拭了拭额间躺下的血痕。

萧朔意识已近昏沉,攥住他的手腕,胸口起伏,眼底死死压制的激烈血色翻腾起来。

“没有外人了。”云琅轻声,“你要对我动手,不用顾忌。”

“云琅。”萧朔耳畔嗡鸣,听见自己嘶哑嗓音,“父王母妃,覆盆之冤,尸骨未寒。”

云琅像是冷了,微微打了个颤,垂眸不语。

“重查冤案,不牵连你。”

“端王府自取其祸,怪不得你。”

“你与镇远侯府无干,查出你家。”萧朔视野里一片血红,死死攥着他手腕,“端王府辞封爵,自请去封地,我用爵位保你。”

云琅仍不出声,避开他视线,手上用力,想扶萧朔起来。

萧朔膝行退了两步,朝他重重叩拜下去。

……

“现在想来。”萧朔笑了一声,“那时简直愚笨透顶。”

端王之难,事涉争储。

除了他,剩下的人说不定都猜着了是怎么一回事。

先帝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纵然心中再猜到过往始末,也难以下得去手、去往死里再查另一个。

“怎么能怪王爷?!”

老主簿哽声道:“哪有这等道理?纵然先帝为人父,先王也是他的儿子!难道就这么白白——”

萧朔道:“罢了。”

老主簿打着颤,低头闭上嘴。

“先帝宽仁,却失于公允,又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萧朔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先帝身体已每况愈下,储君之位一旦空悬,朝野必乱。”

老主簿不懂这些朝堂之事,只是仍咬牙道:“云,云公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