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畔轻纱重叠,呼吸渐渐绵长。
翌日清早,吴庸像往常一样掐着时辰进来伺候皇帝洗漱,他不知二人昨日是否行过周公之礼,也不方便去问,只能依照规矩备了碗避子汤。
简宿涵无所谓,多喝一碗也死不了人,何必解释。
简宿涵从来没伺候过皇帝穿衣,皇帝也不在意,他任由贴身的太监系好腰带,侧目看见托盘上一碗漆黑的药汁,对吴庸淡声道:“日后免了。”
简宿涵闻言,准备去端药的手便倏的顿住,她瞧见满屋子奴仆欣喜带笑的眼神,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仿佛是皇帝的一种恩赐。
吴庸也笑开了,低声道:“贺喜小主。”
简宿涵照规矩应该行礼谢恩,她怔愣一瞬,偏偏说不出半个字来。她又不想给皇帝生孩子,免去避子汤这种事自然不值得感恩戴德,只能下床,无声替皇帝理了理肩上褶皱。
皇帝的衣衫或是浓重的黑,或是暗红的底,他肤色较寻常男子来说要苍白些,也衬得起这猩红的色,眼眸下垂,看人时自有一段难言的暗沉风流。
他碰了碰简宿涵有些冰凉的侧脸:“朕朝中还有事,晚些再来看你。”
不入帝王家这话有些道理,是皇子,免不了要被拉入权势争斗的漩涡,是公主,纵然不用和亲,日后也难保驸马三妻四妾,这么一比较,倒不如不生的好。
康熙年间,九龙夺嫡,削爵圈禁者不在少数,却不见有谁真正笑到了最后。
目送着皇帝离去,简宿涵忽然感觉太阳穴有些突突的疼,这次便罢了,她与皇帝昨日到底不曾做过什么,怀也怀不上,可日后呢,宫规森严,她上哪里去弄避子药来。
一个小小的容华,孩子又不能自己养,不过替她人做嫁衣罢了。
知夏见她仿佛在想事情,轻手轻脚伺候她洗漱:“主子,马上便是太后寿辰,咱们得预备着贺礼了。”
简宿涵略微回神:“太后不是一直在重华宫吃斋念佛,闭门不出么。”
知夏道:“是五十的整寿,不比寻常,自然要好好操办一番的,奴婢听说端王也会进京,不知是真是假,太后说不得会出来见见。”
太后对自己亲生儿子不如何,对端王倒是怀着一份亏欠,每年宫中赐下的节礼必不会少了他的。
简宿涵连自己亲妈的生日都没操心过,现在反倒要操心别人的,何况自己送了人家也未必瞧的上,说不得就扔到角落吃灰去了:“太后不是喜欢念佛么,去库房看看有什么玉佛金佛的,挑着好的送吧。”
其实稍稍有些敷衍,但不得不说这是最稳妥的方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知夏也没意见,点头应了。
莹昭容被打入冷宫的事早就传得风言风语,皇帝更是一连十几日都宿在漪澜殿,无形之中坐实了简宿涵复宠的消息,一时间畏者有之,嫉者亦有之。
“后宫不就是这样么,得宠失宠,又得宠又失宠,看多了也就不新鲜了,喏,皇上昨日宣的锦常在,今日去了景和宫,信不信,她们又得说我失宠了。”
简宿涵与云婉仪出来散步,行至玉屏桥边,瞧见满池枯荷,兼得岸边柳枝萧条,难免有秋风肃杀之意,一只水鸟俯冲着掠过池面,漾起圈圈涟漪。
云婉仪瘦了许多,仍喜欢穿着浅色绣兰草的衣衫,风一吹就倒的感觉:“深宫寂寞无事罢了,又出不去,她们总不是靠着这些风言风语打发时日,从来没断绝过,说不得有一日你我也会成这幅模样。”
她说着,发现桥底似有游鱼,对贴身侍女白露道:“你回去取些鱼食来。”
皇宫里的鱼都被养傻了,一瞧见湖边有人影,便成群结队的冒着泡,简宿涵俯身看了看,觉得自己手中若有一个网兜,说不得能一网打尽,可惜金鱼刺多肉少,没什么味道。
简宿涵扯下身旁的柳条,折了根枝子下来,俯身拨弄着水纹,可惜怎么也碰不着,只得罢了手:“前些日子我病了,也未去景鸾宫,听说皇后娘娘带着你们去重华宫向太后请安,连门都没入,是真是假。”
云婉仪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冷不热:“你消息倒是灵通,太后喜清静,不让旁人打扰,我们只在外头远远磕了个头就回去了,皇后进去同长邑公主说了说话,但不多时也出来了。”
简宿涵觉得太后有些棘手,不过老人家么,到了一定年纪,要么十分慈祥,要么十分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