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二十)

乔安不耐地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封好的密信,递给他:“这是瘟疫的药方,我要你把它送到对岸益州府去,交到陛下手上。”

秦王声音一顿,看着那药方,几乎想笑。

“益州瘟疫,朝廷大乱,与本王有利无害,本王乐得隔岸观火,怎么会把从本王这里千辛万苦研究出的药方送过去?”

秦王几乎是嘲笑地对她说:“是什么让你误解,觉得本王是这么一个心慈手软的好人?你自己蠢,难道觉得本王也和你一样蠢?”

乔安心想她就知道,反派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幸好她还留着一手。

“我不是说了,这药方还欠几味药,那我实话告诉你,你要是不把药方送过去,我就不会把这几味药说出来。”

乔安特意补充说:“这几味药只有我知道,别人配不出来的。”

秦王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森冷盯着她:“你是在威胁本王?”

“是你先不干人事儿的。”

乔安才不怵他,理直气壮:“你们这些坏人都莫得良心滴,像我这种好心人就得学会保护自己,要不然被你们坑了你们还嘲笑我傻,我呸,凑不要脸!”

秦王:“...”

秦王怒极反笑:“你——”

“你什么你,别给我来这套。”

乔安叉腰:“我早看明白了,跟你们不能讲真善美,就得看谁狗得过谁;那好啊,你不送,那大家就一起同归于尽吧,反正我算过了,朝廷的人数是你们西南封地人数的六倍以上,你们死绝了我们那儿还有人呢,到时候照样一统天下,再来个减税送粮鼓励生育,十年二十年的人数又能涨上来了,那时候谁还记得你秦王算个什么鸟!”

秦王:“...”

秦王从没听说过这种清奇又别有一番歪理的论调,一时间愣是给噎住了。

等反应过来,他恨不得把乔安生撕了:“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敢给人治病,我也敢要人的命。”

乔安一把把信封塞他手里,直接把他推出去,秦王猝不及防,竟然被她生生推出门外,他在门槛绊了一下,听到后面她大声说:“一个鼻子两个眼大家都是天生父母养的,你都想杀我,我还冒着生命危险给你的百姓治病呢,你好歹是个亲王,一邦之主,一点心胸都没有你还想坐个屁的江山,就你这样的还想跟我们陛下争天下?梦里啥啥都有,你可快滚犊子去吧!”

“你——”秦王怒目转身,房门“啪”地一声阖上。

秦王:“...”

秦王站在门口,气得浑身打颤,那封信纸被他握在手里拧紧,他暴怒地正要一把撕开,眼前却突然闪过那天乔安蹲在病患面前,认认真真观察着那人脸上丑陋斑疹的画面。

没有人想到她那时会站出来,没有人敢像她那样,明知道有多危险,还是毅然把手伸了过去。

她就是一个蠢货,明明与她毫无关系,明明她可以置之不理,她还是强自镇定地在所有人质疑不屑的眼神中,坚持着一个字一个字说着那些听起来就很可笑的配药。

秦王的胸口剧烈起伏,暴戾的怒气混杂着某种说不出的情绪,让他死死捏着那封信,那封轻薄脆弱的、他轻松就可以碾碎成尘埃的信。

他的手越发用力,骨节发出咔嚓咔嚓地轻响。

只要他稍微用些力,他稍微用力...

“...殿下?”

许先生有些迟疑地看着秦王僵硬的背影,半响,他看见秦王阴沉着脸转过来,一把撕开信封,露出里面两封白纸。

秦王打开其中一张,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笔秀气的:陛下我被秦王抓了我在秦城...

秦王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把信纸碾碎。

细微的碎屑从他指缝间滑落,他面无表情地打开第二张白纸,上面没有写字,而是一串串莫名的数字,最上面用某种奇怪的文字写了几个字,秦王隐约认得一个“书”字

显然这是她和皇帝的特殊暗号,就是故意防着他。

秦王紧紧攥起纸,在许先生以为他会把纸直接撕烂的时候,他却直接把纸甩给自己。

“送去益州府。”

秦王冷冷说:“直接快马扔到门口,爱谁捡走捡走,便是丢了也与本王无关。”

许先生愕然地接住纸,反应过来,秦王已经大步要离开。

许先生来不及多想,连忙说:“殿下,突厥使者已经在府邸等您,他们诚意颇足,您可要见上一面?”

秦王背影顿了一顿,漠然说:“本王知道了。”

......

“这是哪儿来的?”

范斌看着这张皱巴巴的信纸,皱起眉:“皇后娘娘找到了吗?你不抓紧找娘娘,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是生怕脑袋太沉了不想要了?”

“是府门口刚有人快马经过扔下的,我正巧看见,就赶紧拿了回来。”

禁军统领看范斌面露不悦,连忙说:“并非我大意,我是真的觉得有异,这纸上写得颇为怪异,我觉得不对,赶快拿来给你看看。”

范斌诧异地折开纸,当看清上面一行字的时候,脸色瞬间一变。

禁军统领:“你看我就说哪里不对...嗳嗳,你到哪儿去?!”

范斌没工夫再搭理他,匆匆就往书房走。

广江堰决堤,益州瘟疫甚至还牵涉到其他几州,各地乱得一塌糊涂,陛下亲自下旨从江南昼夜不停运来衣粮药草,如今局势才勉强稳住。

但是瘟疫仍然是朝廷的心头大患。

民间的名医们通宵达旦研究药方,刘御医带着一众宫中御医都来了,仍然没能研制出解药。

各地朝政繁杂,陛下已经几天没合过眼,更何况皇后娘娘还...

范斌紧紧捧着手中的信纸,心中激动又忐忑,他快步走进书房,看见满室宫人低头噤若寒蝉,皇帝正撑额斜靠在软榻上,阖眼小憩。

皇帝眉目低垂,神色漠然,冠冕垂下的帘珠打下一片晦涩的阴影,明媚的阳光顺着窗边打进去,却似乎被他周身晦暗的冰冷吞噬,空气中尽是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压抑。

皇后落水失踪,陛下没有疯,没有恼,他只是下令把负责广江堰修缮的一众官员全部抄家腰斩,就继续处置朝政、安抚百姓,似与往常一般无二。

但是他们这些御前的人都看得清楚,皇后的离开,就像是抽掉了陛下身上所有的人气儿。

他不再笑,不再生气,像被抹去了所有情绪,重新变回了之前那个冰冷晦暗无情无欲的帝王,看人不像是看人,而是在看东西,不值一提,又无关痛痒。

范斌知道,现在撑着陛下的就是一口气,要么有一日皇后平安归来,陛下这口气就又能被顺回去;要么有一日得到皇后的死讯...

范斌打了个寒颤。

他甚至不敢想,那时候陛下会做出什么来。

皇帝缓缓睁开眼:“范斌?”

范斌跪在地上,低声说:“陛下。”

“你回来了。”

皇帝抵着额头,狭长的眸子垂着,忽然轻笑:“朕刚才小憩,梦见皇后了。”

范斌瞬间满头冷汗。

“朕梦见她在朕怀里哭,说她好害怕,哭得好厉害。”

皇帝眼神微微恍惚,像是魔怔了一般,呢喃着自言自语:“那水那么脏,那么冷,涌得那么冲,她怎么受得住?朕从没让她受过这种委屈,她会不会被吓哭了,让朕怎么舍得...”

“陛下!”

范斌不敢再听下去,连忙膝行捧上信纸,大声说:“刚才有人在府邸门前扔下这张信纸,郭统领觉得有异就送了过来,臣斗胆一看,觉得颇似娘娘的手笔——”

空气骤然一寂。

范斌低着头,只双手高高捧起信纸,直到余光中出现一双玄色龙靴,手上一空,他终于松一口气,才意识到后背早已汗湿。

皇帝捏着那张纸,像是捏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缓缓打开,当看见最上面那几个圆润润胖乎乎的“么么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连呼吸都窒住。

范斌死死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好半响,才听见皇帝低低的笑声。

“真好…真好…”

皇帝轻轻在信纸上吻了一下,语气宠溺又温柔:“乖宝儿,你再等一等,朕这就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