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凝青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浑身疲累,仿佛熬过了极为艰难的一辈子。
她半抬眼帘,似梦似醒,见一人坐在床沿,水墨般的长发迤逦而下,语气冷淡地道:“醒了?”
望凝青闭了闭眼,一时间竟有恍若隔世的错觉:“……师父。”
“徒儿无能,让您失望了。”
那个飞升上界的白衣剑仙,是不是还在天界等待着自己不成器的徒弟白日飞升的那一天?他赐了她晗光之名,为她垫筑了道基,一路悉心扶持教诲,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徒弟结为道侣,为她拂去问道的霜寒,为她斩去前路荆棘。
她无能,没能渡劫飞升,与师尊重逢天界,把酒言欢。
栖云真人顿住了,他看着神志不清的女童,原本强自压抑的愠怒都在这一声细弱的忏悔中消弭无踪。
他并不知道徒弟的忏悔是对另一个人说的,栖云真人也是第一次收徒,他并不知道应该如何与徒弟相处。原以为面对他的怒火,徒弟会感到委屈,会忍不住哭泣,也绞尽脑汁为自己辩解,但栖云真人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在神智浑噩中发出这样的忏悔。
栖云真人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值得被他放在心上的永远是大道、天下、苍生。但到得如今,他也忍不住开始反思,掌教首徒的身份是不是给弟子带来了太大的压力?让这孩子如此严苛地对待自己,甚至在睡梦中都不得安生。
今日之事,他虽然气恼她的胡闹,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做到了许多人都做不到的事。
“胡闹……”
他并不关心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或许是因为先前看到的景象太过惨烈,致使他脑海中对于“素尘”的单薄印象变得深刻。这个在睡梦中呼喊着“师父”的孩子,于他而言不再是一个单薄的道号,也不再仅仅只是一个“离宗师妹的孩子”。
“仙骨尽毁,道体污浊……”栖云真人垂眸,许久,他才抬手自空中虚虚一划,叆叇的云烟自他指尖汇聚,最后凝聚成了一幅画。
栖云真人展开画轴,那竟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百首妖鬼图。
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挤在画中,扭曲着狰狞的面孔,利爪抓挠着纸面,好似下一秒便要破图而出。
栖云真人瞳孔一缩,他灿金色的眼眸化作非人的兽瞳,与画中的恶鬼两两对视。
一头奄奄一息的螭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画轴的角落。
栖云真人收起画卷,静静地凝视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迟疑地伸出手,笨拙地覆上了弟子的额头。
“若想成仙,便想办法成为掌门吧。”
孩童似梦似醒,不知听清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