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有些忐忑,因为紧张,还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了,虽然白韫把刚才那杯酒喝了,但他也摸不准对方到底有没有兴趣,只能试试看了。
向来在女人堆里混得如鱼得水的王牌调酒师主动讨好一个陌生的男孩子,这种事情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如果看清楚那张脸,他们也愿意得很,别说调几杯酒了,就算把自己身上的钱全都拿出来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抱歉啊,我手机刚好没电了。”屏幕还亮着,但白韫偏偏能坦然地丢出这么个借口,小哥哥明显也看出了他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又不忍心拆穿,抿了抿唇,不死心道,“那你能告诉我你住哪儿吗?我等会下了班去找你。”
“不能。”白韫拒绝得毫不留情,没等他再说话,对方已经钻进了人群里,小哥哥本来还想追,却被一个同事拉住了,顺便往他手里塞了个杯子,“帮我拿一下,放吧台就行了,我尿急,去趟厕所。”
前后加起来也就半分钟不到的时间,但少年已经不见了,酒吧里到处都是黑发,穿白衬衫的,他拍了好几个身形相似的人的肩膀,等转过头来才发现都不是自己要找的,心里头既失望又沮丧,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脸皮厚点,不是说烈女怕缠郎吗?换成男的应该也一样吧。
酒吧后门连通着鹿角巷,名字取得高雅,但其实就是条乱得不能再乱的小巷子,站街女,小混混,卖白/粉的,林林总总的人都有,稍微有点身份的都不乐意走这条路,更何况这还是酒吧后门,谁没事会从后门进啊,因而这条巷子成了像时湛这样打零工的人的必经之路,白韫第一次拿到身体的掌控权也是在这里。
小马哥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男人,穿件灰白格子的毛衣背心,个头瘦小,眼睛里却冒着精光,这会正急得团团转,“怎么还不来?这都几点了。”
旁边的黄毛递过去一根烟,替他点燃了才开口道,“那小子不来也没什么关系吧,咱们店里生意这么好,多少人排队等着做兼职,也不缺他这一个,大不了再重新招个学生妹进来,对了马哥,我有个妹妹想趁空闲时间找点活,你看能不能给安排一下。”
黄毛笑得谄媚。
吃人手短拿人嘴软,小马哥吐出烟圈,瞟了他一眼,“你家里不是就一个吗?哪来的妹妹。”
对方摸了摸脑袋,呵呵笑开,“干妹妹,干妹妹,前几天刚认的,她在隔壁南石学表演,人也长得漂亮,皮肤又白,还会说话,我打包票,肯定比时湛那小子讨人喜欢多了。”
小马哥又抽了几口烟,这烟八十多一包,已经算是中等偏上的了,黄毛自己都舍不得抽。
“讨人喜欢有什么用,她又不是男的,我也搞不懂,时湛脾气那么臭,还不爱说话,长得吧,我倒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不过男的嘛,怎么也不可能比女孩子好看,啧,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正好前台还缺个人值夜班,你回去问问你那妹妹愿不愿意干,要是愿意的话明天就把人带过来。”
听见这话,黄毛大喜过望,也不心疼烟了,又摸了一根递过去,嘴里不迭地说着感谢话。
白韫听了个囫囵,他就说,小马哥也不像多有耐心的人,抠门得要命,时湛前几天因为身体不舒服睡过头迟到了两分钟就被他找借口扣了五十块的工资,平日里恨不得在旁人身上扒下块皮,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怕他找不到地方还主动到后门来接他,也不想想,时湛都干了快小半个月怎么可能找不到,如今看来是有求于时湛,指望着拿他去讨好什么人,多半那几个人身份还不普通。
玩味地勾了勾嘴角,觉得自己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要不然哪遇得到这么好玩的事,白韫直接从阴影里走出来,毫无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小马哥也没看清脸,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伸手就要去拉他,嘴里还抱怨道:“你怎么现在才到,不是说好的十点吗?赶紧去把衣服换一换,很多活儿等着干呢,里面都快忙不过来了。”
其实忙倒是不忙,重点是京都来的那几位身份尊贵的人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几分钟前还打了个电话过来问,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催促白韫。
小马哥没注意脸,黄毛却是看清了,眼睛一亮,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凑上去,“你也在这儿上班吗?我叫张志明,叫我明子就行了…”
换成个漂亮女孩子态度这么热情还可以理解,背对着二人的小马哥只觉得奇怪极了,也没管自己抓了个空,“发什么神经啊,你们俩又不是没见过,时湛第一天来上班还是你把他带进来的,怎么突然就不认识了?”他视线先是落在黄毛身上,发现对方满脸的痴迷神色,本能地又往旁边看去。
少年双手环胸站着,两条长腿裹在黑色休闲裤里,纤细而笔直,往日里看腻了的白衬衫套在他身上陡然生出不一样的味道,冷冷淡淡,但配上那颗泪痣便显得鲜活极了,再是脸,之前听到声音的时候他还敢肯定来的是时湛,但这会却不敢确定了,因为这人生得实在好看,细碎的刘海挡住一部分眉毛,眼睛是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扬,唇色嫣红,漫不经心扫过来一眼让人只觉得心尖发痒。
小马哥咽了几口唾沫,“你你你你、你真的是时湛吗?”
仔细看的话倒也能看出点细微的相同之处,比如手背上那个还没好全因为啤酒瓶河上留下的淡粉色疤痕,再有就是左耳垂上那颗小小的红痣,然而白韫的外貌实在太有欺骗性,或者说蛊惑力,他们都潜意识地忽略了这些东西。
再说了,时湛明明就是个闷葫芦,大冰块,性格阴郁,刘海恨不得把整张脸都盖住,怎么可能突然变成这么个美少年,简直就跟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
白韫好奇想见时湛的到底是谁,也没兴趣跟这两个人纠缠,干脆利落地点头承认了,小马哥脸色青白交加,隐隐还有点后悔,看他这样就知道对方肯定是答应了谁,还顺便拿了点好处,果然,走在路上的时候,急于讨好他的小马哥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了。
说来也简单,时湛虽然留着又厚又长的刘海,但也做不到时时刻刻都不露脸,总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大概在上上周,一个做事冒冒失失的女同事不小心跌了一跤,人倒是站稳了,但果汁却洒了,黏腻的液体劈头盖脸铺过来,淋了时湛这个过路的倒霉鬼一身。
表面看起来像意外,但白韫却很清楚,对方分明是故意的,要不然怎么能泼得那么准,还把头发都洗了一遍,目的嘛可想而知,逼着时湛露脸而已。
时湛没功夫在那接受女孩子的道歉,毕竟他还要工作,去厕所清理了下,衬衫上的污渍也用洗手液搓干净,就在他用着烘干机的时候,厕所门突然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个年轻男孩子,对方喝得醉醺醺的。
他身材单薄,头发因为许久没剪,到了及耳的长度,五官也精致,理所当然被认成了女孩子,那人笑嘻嘻凑过来,问他有没有男朋友,觉得自己怎么样?时湛被缠得烦不胜烦,最后踹了他一脚才走掉,那人清醒过来是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也因此记恨上了时湛,偏偏他运气不好,先是好几次赶上时湛换班没见到人,然后又被家里叫回去待了一周,这回他学聪明了,找到小马哥直接让时湛负责送他们那个包间的酒,打算趁此机会好好出顿气。
倒也不是多喜欢时湛,纯粹觉得丢脸而已,不小心把一个男的误认成了美女,尤其对方还不买帐,甚至踹了他一脚,害得他挺长一段时间都在兄弟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看那个包间里面坐的都是些富家少爷,身份不普通,脾气也不怎么好的样子,要不然我跟他们说你今天请假了,先避避风头,等这件事过了再回来上班,你放心,工资我照给。”
小马哥这会担心得要命,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过去也不想把白韫送到那几头小狼崽子手里,京都的少爷们肆意妄为,脾气大,偏偏后台硬,但凡有人得罪了他们肯定要被脱层皮下来。
“用不着,你把包间号告诉我。”白韫这会已经换上了工作服,白衬衫,料子只能说一般,金色铭牌别在胸口,上面写的自然不会是本名,只随便起了个小名,小甚,也算从时湛名字里拆出来的了,虽然叫起来不太顺口。
小马哥愣了愣,还想再争取下,见对方脸色冷了下来,似乎不大高兴,赶紧张口道,“201,从楼梯上去,一直往右边走,最里面的那间就是。”
白韫随意点了点头,端起托盘往楼上走。
这群大少爷点了瓶最贵的洋酒,光一小口就能值几十块钱的那种,虽然在白韫看来并不算什么,迪拜王子追求他的时候,知道他对酒感兴趣,直接大手笔地送了个酒窖,里面每一瓶酒都价值千金,最关键的是白韫还不是用来喝的,拿来浇花,要多败家有多败家,偏偏酒的主人一点也不生气,笑眯眯看着他,事后又送来几箱子好酒,让他想怎么玩怎么玩,不用跟自己客气,所以说,一瓶洋酒还真不算什么,顶多够浇一盆花的。
还没到门口,白韫已经听到了里头的说话声。
“我说鸣子你干嘛非得跟一个穷学生过不去,实在看不惯他找几个人教训一顿就行了,自己眼巴巴地凑过来不算完,还叫上我们,多掉价啊,先说好了,我对男的可不感兴趣,等会你自己上。”
男孩子声音清亮,但话里却透出股恶意,包间里顿时笑成一团。
“哈哈哈,我说尤鸣怎么不找女朋友,原来好这一口。”
“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鸣子这是看上人家了,不好意思说,兄弟们等会记得帮帮忙,难得咱们尤大少爷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