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玉纱不欲多留给人指点,便也骑马走了。
陆宁通先一步追上去,闵恩衍兄妹也慌忙跟上。
简玉纱回营帐里擦了汗,换了身干净衣服。
瑞秋和瑞冬两个丫鬟笑着伺候她,欲言又止。
简玉纱笑望二人,道:“有话回府里说去。”
瑞秋与瑞冬相视一眼,一个给简玉纱绞帕子擦脸,一个给她系上腰带。
她们心里明白,这才是从前在简家的简玉纱。
简玉纱将将换好衣服,闵恩衍和闵宜婷二人便掀帐进来,她从屏风后面出去,瞧着二人,道:“回府。”
做了这么多天的“闵恩衍”,还有许多事没有办妥。
闵恩衍抓了一下头发,心绪复杂地道:“玉纱,行猎还没进行多久,别这么早回去吧!”
简玉纱如何不明白闵恩衍那点虚荣的小心思,她冷声问道:“难道你想让我在这里教训闵宜婷?”
闵宜婷怒了,冲上前去,横着脖子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以为你赢了一场蹴鞠就了不起吗?”
简玉纱淡声道:“就是很了不起啊。”
闵宜婷:“……不知谦虚!厚颜无耻!”
简玉纱态度强硬道:“回府。”
闵宜婷既怕简玉纱回去教训她,又不想这么快离开猎场,拽着闵恩衍的袖子道:“哥哥,我不回去。”
闵恩衍两难,他私心
里也不想回家,便劝着简玉纱说:“婷姐儿也没做错什么,你别生气,且先留一留再走。”
简玉纱冷眼瞧着闵恩衍,道:“她撺掇外人挑衅于我,在你看来反而是好事?”
闵恩衍辩解说:“你这不也赢了比赛么?正好替闵家增光添彩,依我看实在不算坏事。”
闵宜婷附和道:“就是就是,没有我,你今日能大出风头?”
简玉纱斥责他兄妹二人道:“目光短浅!你们以为行恶是害我
吗?害的是你自己的秉性。做恶事兴许眼下看不出明显损害,但这种恶性就像水滴穿石,积少成多,早晚击穿你的良心,又像春天庭院里悄悄融化的冰雪,会有被所有人察觉的一天。到时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闵家小娘子是个多么‘好性儿’的人,你们兄妹俩声名大噪,也算得偿所愿。”
她目光定在闵宜婷身上,似要闵宜婷看穿:“照你今日行事,我看这一天也不远了。”
闵恩衍莫名后怕,闵宜婷则有两分心虚。
简玉纱目光凛凛,再加质问:“若我输了,你们闵家脸上很有光吗?连自己祖宗的脸面都不顾,吃里扒外、丧尽天良的东西!”
闵宜婷不甘受简玉纱的训斥,她骂道:“你祖父贪.污军饷,又是什么好东西?你祖父便不辱没简家祖宗……”
“啪啪啪。”
简玉纱连续甩了三个耳光到闵宜婷脸上,又狠又响亮。
闵宜婷和闵恩衍都懵了。
简玉纱的眼神蒙上一层冰霜,“闵宜婷,我警告你,若我再从你嘴巴里听到任何不敬我简家先辈的只言片语,我便划花你的脸,绞了你的头发送去做姑子,不信你便试试。”
闵宜婷脸颊顿生痛感,她捂着双颊哭道:“贱妇,你安敢打我!”
说完,她便扑上去要撕扯简玉纱的头发。
对付这种弱者,简玉纱都不稀得亲自动手,她往后一避,两个丫鬟便将闵宜婷制住了。
闵宜婷面目狰狞地跺着脚,冲闵恩衍大喊:“哥哥,这贱妇都打我了,你还无动于衷,你真要逼死我么!难怪娘说你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心中当真再没有我和娘的半分位置!”
闵恩衍自知打不过简玉纱和两个丫鬟,他不会轻易动手,万一他也被打了,脸上多难看!
他揪着眉头说好话:“玉纱,婷姐儿都是大姑娘了,你训便训她,不要动手打她。”
简玉纱哂笑道:“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绞了她的头发。”
闵恩衍闭上嘴,不敢说话。
闵宜婷哭道:“哥,你就这样纵容她欺负……”
简玉纱一个眼刀子过去,闵宜婷硬生生憋回哭声。
闵宜婷心里却恨极了,发誓待回了闵家,让简玉纱好看!
“走吧。”
简玉纱淡声吩咐,帐子里的人,不由自主都听她号令。
帐外,细细的嗓音传来:“承平伯夫人领赏。”
闵恩衍大喜过望,当下笑道:“玉纱,皇
上有赏。”
简玉纱边走边说:“跟你有关系么。”
闵恩衍哼道:“怎么没关系?”
赏他夫人就等于赏他。
闵宜婷脸上红痕明显,被丫鬟压在帐子里,不许出去谢赏。
简玉纱出去领了赏赐。
皇帝赏的倒很实在,一盘子金锭子。
寿全福拿着拂尘,笑着同简玉纱道:“伯夫人蹴鞠技艺之高,皇上也赞叹。”
简玉纱淡
笑了一下。
闵恩衍站在一旁,也觉得脸上贴金。
寿全福下一刻便看向闵恩衍,他含笑说:“伯爷,皇上召见,请跟奴婢走吧。”
闵恩衍眉头一皱,指着自己问道:“我?”
寿全福点着头说:“正是,切莫让皇上久等。”
闵恩衍心里打鼓,纳闷得很,皇上怎么会要见他,要见也该是带上简玉纱一起去见才对。
简玉纱也觉得怪异,不过她没功夫管闵恩衍,她进了帐子里,让丫鬟收好赏赐,收拾东西,等闵恩衍面圣回来,便打道回府。
看台上。
项天璟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空旷的猎场上没有了简玉纱的身影,一切变得索然无味。
好在闵恩衍就快来了。
这夫妻俩,究竟谁比较有趣一点?
闵恩衍忐忑地行至看台下,跟着寿全福上了阶梯,他不敢直视天颜,跪行大礼,颤声道:“微臣参见皇上。”
项天璟眉头聚起,低着眼皮儿扫着底下的男人。
畏畏缩缩的,和皇宫里的狗奴才,朝堂上的谄媚之人,并无两样。
身与心是无法剥离的两样东西。
项天璟身边大内侍卫,功夫出挑的强健者,个个龙骧虎步,挺拔昂藏,眼神坚定,在他跟前从来都是严肃又不失恬然自如。
闵恩衍作为四司入选的十兵士之一,不该是这种模样。
项天璟兴趣大失,慵懒道:“站起来给朕瞧瞧。”
闵恩衍不住发抖,皇帝坐于高位,声音从他的头顶传入耳内,似天音绕颅,有种强烈的震慑感。
他四肢僵硬地站直身体,却不敢抬头,发白的唇,表明了他内心的惶恐。
项天璟无端恼了,嗓音冷了两分:“滚。”
寿全福慌了,这是皇帝发怒的征兆!
他紧张地提醒闵恩衍:“还不快滚!”
闵恩衍预感到不妙,又想起宫中传言,腿都软了,踉踉跄跄跑走,连皇帝的正脸都没瞧见。
寿全福碎步走到项天璟身边,温声哄道:“皇上,今日可是累了?是回营帐休息还是……”
项天璟从椅子上起来,面无表情道:“回宫。”
寿全福捏一把冷汗,转身便去安排回宫事宜。
回宫路上,寿全福一直暗自琢磨,皇上为什么不悦?他怎么一点没察觉?那承平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吗?
思来想去,寿全福还是没发现
任何不妥。
不管,反正问题肯定出在承平伯身上,他不是个好东西。
同行的丽嫔可没心情管承平伯的事儿,她手里捻了一串佛珠,直念“阿弥陀佛”。
待到回宫,她要烧三柱高香。
定是天见可怜,又叫她从皇帝手里活过一遭,多了一阵好吃好喝的日子。
丽嫔想好了,这次回宫就让御膳房给她十八道菜安抚自己。
还得每一道都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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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回宫,臣子们便也再无兴致,陆陆续续都走了。
简玉纱亦坐马车回府。
来时,“她”不与闵宜婷同乘,回去的时候,也是一人一辆马车。
简玉纱先上的车,闵宜婷后上车,孙之静寻空过去,塞了一封信给闵宜婷,悄声说:“他让我给你的。”
闵宜婷心下颤动,不确定地问:“是汪……汪……”
孙之静点点头,往远处一指。
闵宜婷顺着孙之静的手指看过去,汪志才就在一棵树下站着,像一颗青松,他脸上带着笑,笑容里的柔情蜜意,蜜糖一样沁进闵宜婷的心里。
这人怎么这样冲她笑!
闵宜婷羞红了脸,可她却觉得看不够,马车开始走了,她打着帘子望眼欲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郎君离她越来越远。
可恨!
今日定要回去告诉母亲,将婚事定下。
闵宜婷抿笑打开汪志才给的信,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
他、他也爱慕她的!
这便是话本里的一见钟情么,闵宜婷嘴角弯得平不下来。
她真想马上就给他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