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张昊一时没反应过来。
杨水说得更明白了些:“小镇外面,雾气之中。”
张昊愣住了。
谁都没忘记外头大雾那恐怖的腐蚀能力,这要是踏进去,能不能留下尸体都是个问题。
相比于其他人的凝重,抛出头颅问题的殷迟却很淡定:“还有时间,只要不继续死人,暂时不必着急。现在我先去取一样东西。”
这就是殷迟独自一个人去茶楼取画的前情。
今天的茶楼晚上依旧在兢兢业业地待客。
面前再次被放上了一碗泥沙血水混合物,殷迟额头青筋跳了跳,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小暖手宝”:“看看这碗水,都是你的锅。”
理所当然找完背锅的,殷迟趁人不注意把水倒掉一半,喝当然是不可能喝的,他给自己找了另一个东西替代。
从那类似于哆啦a梦的万能兜兜一样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只有食指高的小瓶子,这个小瓶子原本是镇民用来装调料的,殷迟在画那幅血管图的时候,淘换了过来,用来装了一瓶池子里的水。
他把那颗石头摸出来放在桌上,像玩弹珠一样弹了弹,让石头打了几个滚,而后又把瓶子放旁边,特别幼稚地威胁道:“如果这瓶水不顶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把你丢到
床底下。”
威胁完后,他放心地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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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丢到床底下这个威胁实在太叫石头恐惧,殷迟很快就跟上次一样听到了口技,顺利进入了第二层空间。
而且将石头握在手中的时候,他还奇异地发现那幅画发出的声音无法对他造成影响了。
殷迟没有同上次一样模仿睡着的呼声来干扰画卷,他坐在大堂中间,身处其中却又冷眼旁观。在
“洪水”杀死了所有人后,才起身绕过屏风,站在那幅画前。
然后惊讶地挑了挑眉。
因为在这幅“洪水灭世图”中,那座山丘方向的天空之上,突然悬挂了一个太阳。
殷迟相信自己的记忆力,也因此可以肯定,上次来看的时候还没有太阳。
他想了想,突然将掌心握住的石头放回口袋,果然,在石头脱离皮肤接触的那一瞬间,视线中的太阳消失了。
所以这太阳代表了什么?
洪水中的太阳——生机?
总不可能是这幅画的真正主人,那位又怂又藏头露尾的神灵为了画面好看挂上去的吧?
想着想着,他下意识伸手碰到了代表太阳的圆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殷迟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一片湿润的土地上。
他没惊慌,还很有兴致地在四周看了看,看完觉得颇有些眼熟。
直到看到了底下那一大片汪洋,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画中。
他运气还行,站的地方是山丘上,不必躲避洪水。
然而抬起头,天空昏暗,并不见那一轮温暖的太阳。
山丘下洪水肆虐,无数人在绝望挣扎。
救不了底下的人,也并没有费劲去尝试在这幻境中救人,殷迟坐在山丘上旁观事情发展。
就像小镇传说中一样,在夜色来临的时候,一位有着夜空一样漆黑的头发和苍白俊美的容貌、穿着绣着星与月的袍子的神灵,经过了这里。
殷迟旁观了祂救起了一个在水中挣扎的孩子。
孩子抱住了他的胳膊叫了出来。
已经绝望的人因而发现了祂。
他们向祂祈求救赎,面容冷肃,看起来极其不好接近的神灵道:“我可以拯救你们,让你们生活在洪水波及不到的山丘。但你们要为我种一株花。”
镇民们的先祖小心仰起头,畏惧地问:“是什么花?”
神灵顿了顿,目光仿佛落在了遥远不可企及之地:“桃花。我要你们为我种一株桃花。”
镇民们被安置在了山丘,不敢多问,开始种桃树。
这原本可以算得上一桩你情我愿的交换,细算起来人类还占了大便宜。
然而不知道谁说过,人心不足蛇吞象。
重新生活在山丘上的镇民们也开始不满足。
他们原本生活在山脚下,拥有肥沃广袤的良田,从来风调雨顺
,吃喝不愁。
而这山丘上虽然洪水波及不到,土地却贫瘠又狭小,难以耕种,且还充斥着野兽,连可以充饥的果子,都因为连绵大雨而坏了。
以为自己在神灵的帮助下逃出生天的时候,镇民中有人饿死了。
饥饿如同无处不在的阴影,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灵。
他们向神灵跪地哭泣,祈求可以饱腹的食物,然而神灵俊美又冷漠的面容高高在上,不为所动。
怨恨和不甘就
此滋生。
在自己唯一的儿子将要被饿死的时候,当时的镇长终于在侥幸活下来的祭祀指导下,和其他几个人一起,悄悄用自己的血在即将盛开的桃花树上做了手脚。
桃花盛开的时候,神灵前来观赏,或许是这花对祂有格外不同的意义,也或许是那手脚起了作用,桃花攫住了神灵的注意和心灵。
而跪在神灵身后的人类拿起了藏好的镰刀,这镰刀还是神灵为了让他们耕作,特意从洪水中捞起。
他们砍下了祂的头颅,挖出了祂的心脏。
神灵的身体落入洪水之中,化作了美丽小镇。
祭祀高兴地说:“这才是真正的神迹!”
无论是知道这一切,还是不知道这一切的人,都在高兴欢呼。
因为他们终于有了安稳富足,可以遮风挡雨的栖息地。
所有人都重新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