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殷迟很快接受了鬼先生的解释,毕竟他刚刚也想摸摸对方,看鬼是个什么手感,同理可得,鬼想知道人类是个什么温度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非常擅长得寸进尺,且热爱作死的殷迟突然眼睛一亮,“不过如果你真的感到抱歉,不如让我摸一下。”
并没觉得这话奇怪的殷大大左眼写着“好”,右眼写着“奇”,额头上还印了两个字“作死”,趁机提要求道。
空气一时寂静。
殷迟咀嚼了一下自己的话,发现了引起歧义的地方,正打算解释一下,他的指尖突然碰到了一小片冰凉的皮肤。
像坠着露珠的花瓣,微凉柔软。
直到被长长的东西刷过指腹,殷迟才意识到他碰到的是对方的脸,而那长长的,是睫毛。
他心里涌出些奇怪的感觉,鬼的脾气都是这么好的吗?
在殷迟忍不住想摸一摸这位鬼先生具体长什么样的时候,月光蜿蜒消退,指腹触感消失,笼罩在眼前的月色散去,在闭了闭眼重新适应后,他再度能够看见了。
身边理所应当已经没有了那位好心鬼的身影,殷大大眨了眨眼,觉得这位鬼先生脾气真好。
——让人特别想得寸进尺的欺负一下。
啧,他突然发现自己可真是个坏蛋。
坏蛋殷迟总算还没忘了和他相约私奔的女鬼小姐,他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二十,还有四十分钟,慢悠悠地到了湖边凉亭里。
十二点的时候,熟悉的钢琴声准时响起,琴声悠扬悦耳,在空旷的湖面隐隐回荡。
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朦胧白雾,殷迟目光落在水里倒映的月亮,一道穿着红裙子的纤细身影突然飞奔而来。
雾气更浓了,而从雾中突然出现的少女脸色绯红,娇艳如盛开的玫瑰花,如果不看她走过的地方,那一个个血色的脚印的话。
她站在殷迟面前,目光紧紧盯着他:“你昨天为什么没有来?”
殷迟一愣,昨天?
他眨了眨眼:“我出不来。”
殷大大发挥自己爱情苦手写手的能力,开始胡说八道:“有人拦住了我,为了能够来见你,我用绳索从高高的窗户中逃了出来。”
为了防止女鬼小姐继续问下去,殷迟非常不走心地,把出门带上的紫罗兰递到她眼睛下,目光含笑:“你比紫罗兰还美丽,我看到它就想到你,这支花送给你。”
虽然至今仍是单身狗,但殷大大有一张渣男的嘴,并且现在正试图用这张嘴忽悠女鬼。
然而作为被送花人,女鬼小姐爱丽丝不但没有感动,还往后退了一步,眼睛里带着不明显的惊恐和忌惮。
她没有接紫罗兰,反而抽走了殷迟手里那一支属于自己的滴血玫瑰,折断花枝,将玫瑰别在了乌木一样的头发上。
殷迟眨眨眼,将紫罗兰插在胸前口袋里。
不知何处响起的钢琴声越来越大,而他面前,看似与常人一样的女鬼小姐唇色也越发鲜红。
她指尖沾上玫瑰花瓣上残留的、颜色已经趋近于暗红的鲜血,张口抿了抿食指,于是那鲜血也沾上嘴唇,红黑交织,艳丽又诡异。
爱丽丝:“亲爱的罗尼,我们曾一起在湖边漫步,在灯光下跳舞,我们爱好相同,心意相通,我是如此高兴于可以认识你,也以为我们可以慢慢确定关系,再征得父亲同意,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但我发现了那个秘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们必须得走。”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亲爱的?”原本嘴唇艳丽、皮肤鲜活的“人”,在问出这句话后突然开始褪色,雪白的皮肤变得青白,鲜红的唇色化作惨灰,连乌木一样的头发也仿佛经历了漫长的黑暗时光,只剩下灰败和黯淡,而那双湛蓝的眼睛,现在就像两颗蒙上灰尘的玻璃珠子,虚假又渗人。
她就像一个在阴暗废弃的内室被放置太久的人偶娃娃,全身都褪了色,唯一还留存下鲜明色彩的,是她胸口插着的银制匕首,和从匕首伤口里源源不断流出的鲜红血液,这血液是那样多,多得染透了爱丽丝大半裙摆,多得能够吓死任何一个胆子稍微小点的人。
在殷迟久久的沉默中,名叫爱丽丝的女鬼小姐心脏之处流淌而下的鲜血越来越多,唇角也从温柔的含羞带怯,逐渐拉成冰冷的弧度:“亲爱的,你不愿意吗?”
求问,女鬼要你跟他私奔,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被惨遭掏心?
殷迟觉得人生真的艰难。
他眨眨眼,在爱丽丝就要给他来个掏心的时候,突然弯下腰伸出手:“我想跟你再在月光下跳一次舞。”
殷迟并不知道这方法能拖延多少时间,但也比直接跟女鬼来一场激情私奔好得多。
爱丽丝因为越发青白,而显得狰狞发木的脸一愣。
在悠扬空灵的钢琴声中,她慢慢将手放在了殷迟掌心。
殷迟看到掌心这只手指甲里鲜红的血肉沉默了一瞬,看来女鬼小姐掏心果然是直接上手挖。
他突然非常后悔刚刚的决定,如果上天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知道女鬼不洗手,他一定选择私奔。
多么痛的领悟。
而且殷大大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他在跳舞里踩了女鬼小姐的脚,不知道她会不会发狂?
然而思考无用,还得跳舞。
手放在爱丽丝腰上的时候,他尽力让自己忽视那黏糊糊的血液触感,以及背后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发麻的感觉。
难道是城堡提供的衣服没洗干净?
大雾中,湖水里月光粼粼,一道虚幻的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汇聚成形,死死盯着凉亭里正在跳舞的男女,眼睛漫上几率殷红,却又很快褪去。
他将自己藏在水里,抓住月亮的倒影,带着无法宣泄的嫉妒,将银盘揉成零散碎片。
音乐越来越大,一个揽着腰的旋转过后,周围突然亮起白光,殷迟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湖边凉亭,而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