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凌九戴着斗笠,端坐在房间里,并不探出头去看,以免被人认出来,毕竟绥城里常听戏的富贵就那么几个,保不齐会认出他的身份。宛浩茶园再怎么阔绰,也不至于让一个杂役干了一个月的活儿就有五两金子,到那时便很难解释清楚。

好在凌九也并不在意花芜姬的容貌,只是喜欢听她的声音而已,那些身段动作他也看不明白,看了也是白看。

戏已经开了一刻钟,凌九不知道唱的是哪出,也听不太懂她唱得是什么词儿,但只要听着花芜姬那腔水墨音,他便舒服得眯眼,仿佛浑身都泡在温水里似的舒坦。

那样清甜的声音,真的能洗涤心中的烦扰。凌九没有喝茶都觉得口齿生津,舌根发甜。

他真想把花芜姬的嗓子切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为什么能好听到这种地步。

凌九又忍不住惋惜,为什么三护法要在兰仙班呢,要是三护法不在,他今晚就能把花芜姬劫回家里。

这样日日回味她声音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等自己离开绥城之后,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听上一回。

凌九想着想着,脑海里冒出了十日前、月光下,女子满含春情的那一声——“九郎。”

他浑身一个激灵,一股说不出的酥麻顺着脊椎冲上了头顶。

“……”他猛地捂住嘴,差点没有忍住一声喟叹。

那日光顾着警惕,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声九郎念得千回百转,叫凌九一回想都有些迷醉。

他有点想让花芜姬贴着自己的耳朵,天天这样或哭或笑地喊自己的名字。

这么一畅想,凌九下意识去揉耳朵了。他脸上有点烫,直到把耳朵揉得红通通的,脸上的热度才消下去——但耳朵又因为搓揉而变得温热。

一场戏唱了一个时辰,直到下面的座儿大声叫好,凌九才回过神来。他听见底下客人往台上砸金银的声音,于是也招来伙计。

“客官,有什么吩咐?”伙计看着这个高大戴斗笠的男人,心里有点发怵,直觉他不是个善茬。

凌九没有多话,从怀里拿出了一顶金子,沙哑着声音吩咐,“给她。”

这个她指的谁大家都心知肚明,伙计连忙接过来,笑着哈腰,“嗳好嘞,小的这就送去。”

凌九颔首,压低了斗笠,在众人还回味时,先一步踏出了茶园的大门。

他听得很满意,接着又忍不住怅然若失了起来,下个月休的是年假,那时兰仙班早已唱完了封箱戏,不再开台。而等到明年,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绥城。

回到了宛浩,还未坐下就有人叫他去后门。

“有兰仙班的人叫你过去一趟。”

凌九脚步一顿,他刚听完兰仙班的戏回来,就有人叫他?

“好,知道了。”他一边应一边朝后门走去,甫一靠近,就看见笑吟吟的许管事和后面的一顶眼熟的青布轿子。

“李公子别来无恙。”许清风冲他拱了拱手,笑容可掬。

自从知道这人是三护法之后,凌九心里就没有一丝亲切,只剩下了敬畏。

“许管事找我有事?”

“我倒是无事,”许清风侧开了一步,屈指叩了叩轿壁,“芜姬,李公子来了,你有话便说吧。”

那轿帘掀开,踏出了一双藕色的绣鞋,接着凌九就看见了纤细柔弱的姑娘扶着轿子下来,立在了自己面前。

这一套动作仿佛花苞遇夏,打从那双绣鞋开始,一点一点地舒展开了花瓣。

那双杏眸抬起,顾盼生情。接着吐出了一声凌九刚刚回味过的:“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