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知晓任务后迅速在脑中过一遍流程,过两日花芜姬要来,茶园里昼夜都很忙,他抽不开身,只能等花芜姬走了之后的晚上,且先得花一日踩踩地形。
凌花教派发的任务只有目标和要求,没有前因后果,杀手接任务也不问前因后果。
凌九躺回床上睡觉,若是每件任务都要把来龙去脉弄明白,恐怕睡不了两日的安生觉。
他人的死活同他无关,拿钱、杀人、忠于教主,这是凌花教所有人唯一需要知道的事情。虽然就目前而言,凌九的地位太低,还没能见过教主。
过了忙碌的两日,终于花芜姬又来了宛浩开戏。
凌九如今在二楼端茶送水,花芜姬一来,整个二楼便被早早地包满。今日来的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凌九左耳是女子娇娇媚媚的雅腔,右耳在繁杂的人声中搜取信息。
两边都没听清楚。
凌九捂着耳朵,惊恐地发现自己练了近二十年的耳力不行了,竟然连“闹中取静”这一招都还给了师傅。
所谓的闹中取静,是卧底的基本功,指能在闹市之中,精确地锁定自己想要探听的说话声,将目标说话的内容一字不差地默在心里。
凌九幼时在凌花教上学,教习师傅便训练过他们。
由师傅指定好两个人,随后派百来人在凌花教的广场上大喊大叫,让那群孩子站在七丈远的位置听那两个人的说话内容,回去复述给师傅。
凌九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功课门门第一,尤其是五官力,可谓是出类拔萃,敏感至极。
但是此时,那些达官贵人离他不过一丈,他竟然乱了心神,无法静心窃听。
他抿了抿唇,端着托盘从二楼往下看,打心里觉得花芜姬的声音实在是太扰人了,跟穿针走线似的在脑子里缝补,穿透力极强。
每当他静心凝神准备窃听时,花芜姬的声音就高了起来,小钩子一般勾着他的神思过来。
凌九蹙着眉往一楼看去,这唱的是哪出戏,怎么弯弯绕绕的这么勾人。
他甫一往下望,不想正好对上花芜姬的眼,她的一个指云扇,娆娆半蹲,手、扇、眼竟恰好对着凌九。
四目相对,一触及分,花芜姬慌忙挪开视线,手腕一转,团扇下的穗在空中甩出一个弧曲,又回到了地上。
凌九皱了皱鼻子,他断定花芜姬必然不是三护法的姘头,否则哪里敢这样同他矫情。
不过她今日这身褶子真好看,金红金红的很喜庆,头上那套钻石面头也亮晶晶地闪闪发光。
凌九不免有些遗憾,就是把穿着这身的花芜姬带回家,当个立地的琉璃瓶摆着都好看啊。
他一边遗憾一边继续卧底的任务,今日人多,探听到的消息也多。凌九路过靠里间的房间,听到了里面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谈论什么。
“当今圣上整日寻花问酒,不置国事,如今又奸臣当道,这官我实在没法做下去了。”
“贤弟切勿冲动,凡事有利有弊,依我之见,拿二三百两银子交给上差,再寻一位秦淮的歌姬带回北京城,你那点小事说了就了了。”
凌九脚步一顿,又抬眸瞥了眼房门号确认。
是绥城知府和他的参议。
这才是稍有价值的消息,凌九记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又进了旁的房间送瓜果茶品。
楼底下的花芜姬也终于唱完最后一折戏退下了,凌九清净了不少,却又觉得有些失落。
今日听得不顺畅,不知下次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能听见这黄鹂鸟似的声音。听花芜姬的声音是种享受,若是不能安安静静地聆听,实在浪费。
凌九这一生不爱喝酒吃肉,对女人和钱财也没多大兴趣,他只喜欢听好听的声音养耳朵。
以前他觉得人声太浑浊嘈杂,只听物声,听风过竹林、水过叶脉;听剑破凌风、刀入白骨。活了二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人的声音。
三堂的堂主叹息过,他们做杀手这行,今朝不知明朝死,如果有什么想做的,一定要趁早,否则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