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终于走完了一圈,拎着壶站到后侧的茶水台子上,松了口气。
这时候离开场还有半刻钟,大家等了许久,正是不耐烦的时候,茶园里到处是抱怨声和高喊,“什么时候开始啊!”
“快了快了,巳时一刻准点开,”旭儿伸着脖子回答,“客官们有什么想吃想喝的尽管说,吃喝一会儿就开了!”
“吃个屁。”文人墨客拂袖不满,听戏就听戏,在桃花扇这出戏面前胡吃海塞,实在有辱斯文。
“喝你老子娘!”富贵财主敲桌大喊,都喝到肚子胀了人还不出来,再喝,等人出来了,他们就该去茅房放水了。
旭儿无法,只得由着他们闹将一会儿,到了点自会消停。
巳时一刻,锣鼓准时敲响,到了这时底下的人便立马安静了下来,睁着一双双年轻、年迈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出将门。
顷刻,将门的门帘下出现旦角的碧色褶子,众人屏气凝神,仿佛生怕呼吸重了将人吓回。
凌九也跟着望去,他耳聪目明,将那露出的半截褶子看得一清二楚,却在那人彻底露面后一愣。
不是花芜姬。
“这就那小兰仙?”二排的胖公子问向左右。
“不是,花芜姬扮的李香君,这是小旦李贞丽。”
便见那小旦碎步连连,轻快地走了两个圆场,舞着扇子念词,让介关门打烊,“今日清明佳节,不论何人都不许上楼打扰。”
这一段足有小一刻钟,文人墨客们早已知会戏中内容,听得津津有味,那些只是来看花芜姬的人就有点坐不住了。
终于等着小旦和介下场,那将门又被掀开,睁目望去,出来的依旧不是花芜姬,是小生。
“呸。”胖公子吐了口瓜子皮,“花钱来看男人了。”
这一段唱的是小生侯方域的生平,他从南京来此避乱,结识了名妓李香君,与她一见钟情。在李香君出场之前,小生还有两出要唱。
兰仙班里的伶人各个都是从小练出来的,更何况这是和小兰仙搭戏的伶人们,南北的王府侯门、宫中的太后皇后面前都唱过,没有一个差。
演侯方域的小生长得面红齿白,模样俊美、声音清冽,二楼的女眷们趴在栏杆处往下望,饶有兴趣地打量。
这段演到了小生同两位社兄相聚,有人提议道,“且到秦淮水榭,一访佳丽,倒也有趣。”
台下的胖公子停下了抓瓜子的手。“秦淮水榭,一访佳丽”,听这意思名妓李香君终于要出来了,他心里舒坦了点,等着看一会儿露面的小兰仙。
却不想小生紧接着道,“依我说,不必远去,兄可知道泰州柳敬亭,说书最妙,曾见赏于吴桥范大司马。桐城何老相国。闻他在此作寓,何不同往一听,消遣春愁?”
得,不见名妓了,改听说书了。
“消你娘的春愁!”底下的胖公子直接把茶盏砸了上去,“妈的,老子花十两银子来就是消遣春愁的,都半个时辰了,花芜姬还唱不唱!”
仓——
青花瓷的茶盏在台上碎了一地,乐声未停,台下寂静,唯有戏台子上的伶人们还在继续唱念下去。
有座无座,客喜客怒,戏不能停。
“娘的,你们还唱?”这一举动却更加激怒了胖公子,他站起身,反手抄起旁边的圆凳子往上砸,直对准了那小生的头,“当老子不存在是吧,唱!老子让你们唱得红红火火!”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