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以来，艾殷已经逐渐了解并接受了这些规则，他所遇到的城市意志都受到同样的约束……但他没想到，失落之城并不是这样。

哪怕力量衰弱到一定程度，对于人类来说，他们依旧近乎于传说中的妖鬼。

确认做足了准备，殷凝昼轻轻吸一口气，重新走进小巷。

小巷和刚才他离开时没有多少区别，就连那双幽蓝色的眼睛也没有移动位置，依旧隐没在黑暗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动静，那双眼睛才微微转动，一眨不眨地盯着殷凝昼。

殷凝昼的语气仿佛他只是随口一问：“怎么还没有走？”

他略一思忖，问：“不敢一个人离开吗？”

说这番套词时，他表现得就像个冷淡但热心的正义路人，如果有观众在场，恐怕完全想象不到他口中的“不敢一个人离开”说的是失落之城的意志。

幽蓝萤火在阴影中微微闪烁，失落之城没有回答，殷凝昼也没有多说，只是站在随时能够做出反应的位置，在远处飘来的嬉笑声里，全神贯注地捕捉小巷里的任何一点动静。

小巷外的歌声仿佛越来越远，终于，那点幽蓝色微微一晃，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淡蓝的轨迹。

“咔哒。”

伴随着奇怪的声响，一道瘦小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当这道身影映在殷凝昼的视网膜上时，饶是他也不禁稍稍一愣。

“它”有着一头海藻般的红发，色泽却黯淡得像是品质不好的玛瑙，乱糟糟地披在单薄的肩膀上，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过。

——但就算如此狼狈，也无法掩盖那张面孔令人惊艳的美貌。

苍白得不真实的皮肤，让人联想到象牙或者瓷器；幽蓝如海的眼睛，深邃而变幻莫测，却像是蒙着一层泫然欲泣的泪光；鼻梁，嘴唇，下巴，每一处细节都像是经过精雕细琢，像是个精致而脆弱的人偶。

羽翼的阴影垂落在“它”的脚下，“它”并没有人类的手臂和双脚，取而代之的是鸟类的羽翼和利爪，但那羽翼显得凌乱而缺乏光泽，利爪上沾着破碎的鳞片，一道惊心动魄的血痕沿着大腿向下，一直延伸到纤细的足踝，伤口缓缓沁出银色的血珠。

在各地的神话传说中，都存在着人头鸟身的形象，迦陵频伽，九天玄女，埃及神话中的巴，希腊神话中的鹰身女妖和塞壬……殷凝昼不确定“它”到底是什么，但他也觉得，眼前的失落之城和那些传说中的生物似乎都有所不同。

伴随着遮掩更多想法，他的目光不由自主集中在对方平坦的胸口上。

光从外表很难判断“它”的性别，“它”的美是非人且无机质的美，无法用人类的性别来定义，但殷凝昼看的不是胸，而是“它”身上穿着的衣服。

……“它”穿着垃圾弹窗。

就是那种浏览网页时经常弹出来的垃圾弹窗，“促销”“最低折扣”“宅男福利”“皇家赌场”，乱七八糟的弹窗居然变成了衣服，挂在“它”瘦小的身体上，毫无版型可言，套个麻袋估计都比这个更好点。

除了垃圾弹窗的t恤，“它”身上还有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条条垃圾邮件条幅编出的手链，长串乱码串成的发绳，耳钉是快捷方式图标，晶莹的爬虫在“它”的红发间爬来爬去……

此时“它”t恤胸前正在闪烁着小黄网的广告，弹窗不断跳动，广告里同样跳动的白腻简直呼之欲出，看上去说不出的喜感……

可穿着这样一件奇怪衣服的失落之城却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歪着头看殷凝昼，眼神透着天然的纯真。

“……”殷凝昼让自己声音不变地问，“你是什么？”

即使他——殷凝昼最终决定先用男性的代称词来称呼对方——看上去只像个纤瘦的少年，殷凝昼也没有完全放松下警惕。

虽然听上去像是城市意志的同类，但在多数城市意志眼中，失落之城和他们并不属于同一物种。

从失落的那一刻起，城市意志身上就会发生剧烈的变化：

最开始是失去城市意志应有的能力，比如赐予祝福，比如施加加护，比如和代行者共鸣；

接下来消失的是精神影响，就算人类看到他们，也不会陷入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