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就说定了,我择日登门。”
“不是,你——”
玉清看着他站起来,转身,向外走去。他走的慢,不让他的随从搀扶,到了门槛处,眼看就要绊倒,不禁替他捏一把汗,“小心一点!”
谢从善停下,回头。那神色温柔的能令一院子的冬雪融化。
他轻轻道:“真的是许多年了……月儿。”
大楚和南夏交界处,有一地势险峻、不易通行的山脉。这里人烟罕至,最是隐居一生的好地方。
自回到锦州后,霍怀秀第二次来踩点。
青年立在云天薄雾和山峦之间,黑衣凛冽,如亘古不见明的夜色。
上辈子,商朝替他立的衣冠冢就在此处。旁边不到几百米的距离,有一座小木屋,竹篱笆围出小院子。
他旋身,回到木屋。
商朝坐在屋顶,季先生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门口。
霍怀秀人回来了,也不与他们说话。事实上,离开京城后,他很少说话。一个时辰,一整天,只有沉默。
不多时,夕阳残光照亮大地,万物沐血。
他在这样鲜丽的颜色中,毫无征兆的,想起离京那日,急匆匆赶来见他,一根玉簪挽上发髻的少女。
她居然绾发了。
那时在崔然的医馆外撞见,她还是那样的理直气壮:“丈夫才买棺材,快死啦。”
其实并不讨厌她扎的两条辫子。
随着她小跑离开的背影,起起伏伏,充满生机。
他若不在,这样鲜活的生命,还能持续到几时?
闭上眼,耳边还是她的声音。
委屈的,压抑的,愤怒的,哀伤的。
“你好英俊啊!”
“而你……你欺负我。”
“咱们以后不会再见了,对不对?”
“……我不同情他。”
“霍怀秀,你帮帮我。”
……
若他抽身而退,没有他——
玉清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他又看见了那具井里捞出来的水淋淋的尸体,当年鲜明的呈现在他眼前,都不如此刻清晰。
面目全非,死不瞑目,臃肿的躯体,哪还有最初的风华正茂。
她根本无法独自生存,也许现在已经病了,就像那天找他求救,多憔悴的模样。她太需要他。
霍怀秀倏地睁眸。
季先生开口了:“我看啊,养几只母鸡,就在院子里,然后开辟一块荒地,种菜。不然日子怎么过?”
他一怔。
如果那个小姑娘在的话,她的狗倒是能看家护院。
“今天还是回锦州去吧。”季先生有气无力的,颠倒他的酒壶,“啧,酒也没了。商朝,以后跑腿就靠你了,我老了,上山下山要个半天的,跑不动。”
“不可。”
“……?”
季先生原以为商朝有意见,抬头一瞧,那少年一张面瘫脸,指指他的主子。季先生又低下头,去看青年,“为什么不可以?”
霍怀秀沉默片刻,再抬头,目光坚硬如铁,显然已经下定决心。
他说:“商朝不善言辞,形迹可疑,以后由他出面,早晚会叫人发现蛛丝马迹。”
商朝看看他,“我觉得自己很善言辞。”
霍怀秀忽略他,又道:“师父仇家太多,也不宜多和人打交道。”
季先生道:“我这身武功废去,和仇家已经了断恩怨,再说跟人打交道怎么了?一张面具也费不了多少事啊。”
霍怀秀恍若未闻,“回京。”
商朝呆了呆,高兴极了,“回去以后能不能别再回来了?深山老林里,伙食也不好。”
霍怀秀漠然,“带一个人,再回来。”
商朝脱口道:“能带那个喜欢我的宫女吗?”
霍怀秀已经先行一步下山,转瞬之间,不见踪影。
商朝跟在季先生后面。
季先生一路走,一路笑,直笑的肚子疼,弯腰捂着肚子,继续笑。
商朝问:“你笑什么?”
“你不善言辞,我不能出面,所以再带一个人来?这见鬼的理由,亏他能编出来,哈哈哈……”
“带何大哥吗?”
“带他媳妇儿。”
“小公主?”商朝皱眉,“怎会是她,那么容易被人认出来。”
“是啊,你都知道。”季先生直起身,笑出了眼泪,摇摇头,“你看他自欺欺人的样子,多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