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六十九)

他们广州产的盐,在当今世上,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至少十年之内,朝廷是不会允许此法外流的。

也就是说,在这期间,但凡想要卖盐,就都得从朝廷手里进货。可以说,等于是强势地用一个治盐的方子,将盐业收归国有。

而等到十年之后,盐在世人眼中就是稀松平常的东西了,再下放给私人,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了。

自布局始,再到圆满落幕。史鼐历时五年,将盘踞江南,为货数代的盐商一举拔除。朝堂内外忌惮者有,钦佩者有,咬牙暗恨者亦有。

连太孙都忍不住为他忧心,言辞间以商鞅、王安石等暗戒之。

史鼐不禁一怔,神色一下子就柔和了起来,“多谢太孙提点,臣日后行事,定然会更加谨慎的。”

太孙的意思,是让他以后行事不要再那么惊世骇俗,可他这回应,却只应了日后行事谨慎。

太孙不禁有些气恼,“少保不为自己,难道也不为家中夫人公子想想吗?”

他的几个夫子里,史鼐是最对他胃口的。这可能是因为,史鼐并不是科举出身的,对那些文人风骨和尊师重道都不那么强求。

跟着史鼐上课,太孙但有疑难,随时都可以提出来,就算是说的话比较出格,甚至质疑先贤,史鼐也不以为意。

若是其他几个夫子,定然要长篇大论一番,向太孙强调先贤的权威性。

太孙十四五岁,正是叛逆的年纪,如何听得进那些?

他能忍着不和那几个夫子呛起来,就算是有政治素养,知晓文人清流的笔杆子杀人不见血的缘故了。

因此,他私心里是不希望史鼐落得王安石甚至是商鞅的下场的。

史鼐心下一暖,柔声解释道:“殿下的心思,臣都明白。不过,也请殿下安心,臣并不是商君那样的圣人,还没有那种以身殉道的觉悟。”

太孙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半晌,见他的确不似作假,这才点了点头,“少保心里有数就好。”

而后,他就想起来今日留下史鼐的正事。

“对了少保,孤有一事,还需少保指点。”

史鼐拱手道:“指点不敢当,殿下但说无妨,臣愿替殿下参详一二。”

只听太孙咂了咂嘴,蹙眉道:“再过两个月,就是皇祖父的圣寿了,可孤还在为寿礼发愁呢。”

史鼐一怔,“殿下没有让门人前去搜罗奇珍?”

听见“奇珍”二字,太孙不禁蹙眉,不赞同地说:“如今国库空虚,孤身为储君,理应以身作则,奉行节俭,岂可铺张浪费?”

史鼐秒懂。

——就是嫌奇珍异宝贵呗。

“那殿下不如亲手抄一部《孝经》?”

这可以说是为长辈贺寿的万金油了,无论送多少次,长辈都会觉得欣慰。而且,在舆论上,还特别占优势。

可太孙却不乐意。

“不行,不行。”太孙连连摆手,“孤让人打听了,孤的那些堂兄弟们,十个有八个,都是抄《孝经》。孤要是和他们一样,那多没面子呀?”

史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太孙是想找一个既能出风头,还特别省钱的寿礼。

他一向脸厚心黑,这时也不禁生出些愧疚来。

——话说,人家好好一个储君,噎金咽玉地长大的,就因为跟着他上了几年学,送个寿礼都要精打细算。

话说,圣人不会为着这事儿记恨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