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四十九)

徒晸心里很佩服他,也喜欢听他君前奏对。通过听史鼐与圣人对话,徒晸暗中已经学了许多与圣人说话的技巧。

只是这事他不敢与身边的人说,只敢自己慢慢实践。

然后他就发现,他从史鼐这里自学的,比几位夫子讲的那些三皇五帝的大道理,可有用多了。

史鼐入内,拜见了圣人与太孙,便听圣人问道:“史卿一大早便来,可是已经有了章程?”

史鼐道:“果然瞒不过圣人,臣这里,是有了两个人选,还请圣人圣裁。”

“哦?你说来听听。”

史鼐奏道:“一个是工部侍郎严津,臣以为,可以派他去广州,主持晒盐一事。”

“嗯,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贾敬。”

圣人哈哈一笑,指着他道:“你还真是举贤不避亲呐。这两个,可都是你的亲戚呀。”

史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圣人也知道,臣入朝没几年,认识的人也不多。这两位,已经是臣认为最合适的了,所以推荐给圣人。如果圣人有更合适的人选,那真是最好不过。”

圣人本来还有些疑虑,被他这样一说,却又散了,只道:“你先说说你的理由。”

”是。”史鼐道,“臣推荐贾敬去江南,最看好的其实不是贾敬,而是贾敬的堂妹夫林海。林海在江南多年,一直为圣人分忧。臣相信有他在,贾敬即便不能圆满,也不至于坏了事。”

林如海乃是圣人在江南安插的心腹,听史鼐说主要做主的是林海,他的心就放了大半,也暗暗认可了贾敬这个人选。

“那你推荐严津,又是个什么由头?”

史鼐立时就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说起这个来,又要让圣人见笑了。”

圣人眉毛一挑,做出一副“朕宽容大度,与尔等凡夫俗子计较不过来”的模样,说:“你让朕见笑的还少吗?说吧。”

太孙徒晸已是洗耳恭听。

史鼐道:“内子这个叔父,平生无二好,唯好食鱼烩。年前因腹痛,请太医诊治,为蛊胀之疾。太医勒令他不许再食鱼烩。可是……”

史鼐痛心疾首,“就在昨日,臣下职后归家,正在闹市中看见他鬼鬼祟祟地进了一家专供鱼羊的酒楼!”

其过程不必他赘述,圣人依然猜到了,不由得哈哈大笑,“朕素日只道严卿有魏晋遗风,却不想,他还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徒晸不解地问道:“可是史大人,广州临海,而海中多鱼。你把他送到广州,不是等于把孙猴子送进了蟠桃园吗?”

一句话出口,他就露出了懊恼之色。

《西游记》这本书,太孙还是住到乾清宫后才看到的。以往在东宫,太子妃看他看得紧,除了圣贤书,一切杂书他一概接触不到。

到了乾清宫之后,只要完成了功课,圣人倒是不拘着他看闲书。其中,《西游记》,是他最喜欢的一部。他还做梦梦见过自己变成了孙猴子,打败了如来佛祖呢。

只是,这些毕竟不是圣贤书,就算圣人不禁他看,他也不敢让夫子们知晓,更不敢让朝臣知晓。就怕自己这个太孙,达不到朝臣们的预期。

因而,今日他脱口用了西游记的典故,就有些不敢看史鼐,就怕从他脸上看到半丝诧异之色。

但史鼐却是没有半分异色,反而说道:“太孙说的不错,把他送到广州,的确是把孙猴子送进了蟠桃园。不过,据臣所知,生食海鱼,并不会得蛊胀。”

太孙眼睛一亮,问道:“史大人也看西游记吗?”

史鼐看了圣人一眼,见圣人面含笑意,显然是不介意太孙读这些书的,便道:“臣少年时就很喜欢这部书,还有《封神榜》,臣也很喜欢。”

太孙纠结了一下,问道:“大人的先生不曾制止大人看这些闲书吗?”

史鼐笑道:“臣是勋贵子弟,本也不必靠科举晋身。因而,读书对臣来说,不过就是明白事理。因此,闲书也好,圣贤书也罢,只要把里面做人做事的道理读通了,对臣来说,都是一样的。”

太孙听得眼中异彩连连。

他这种说法,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禁有些明白,为何皇祖父并不禁止他读闲书了。

圣人温和地摸了摸孙儿的发顶,柔声问道:“让史大人给你做夫子,好不好?”

太孙还没说话,史鼐先是一惊,“圣人,不可。”

太孙神色一垮,不满地问:“为什么?”

史鼐拱手道:“朝中宿儒甚多,二甲进士更是不知凡几。臣连个秀才都不曾考中,怎敢误人子弟?”

太孙替他不平,“可是,论起办事,他们却都及不上史大人你。”

“太孙谬赞了。”史鼐低着头。

“皇祖父。”太孙祈求地看向圣人。

“好了。”圣人一锤定音,“朕并不是让你教太孙读那些之乎者也,太孙也不缺那样的夫子。朕是想让太孙跟着你学办事。论起办差,朝中无出卿之右者,史卿就不要推辞了。”

史鼐只好应道:“臣遵旨。”

太孙露出笑意:“多谢皇祖父。”

见孙儿高兴,圣人更高兴,“既然如此,朕就加封你为太子少保。”

“多谢圣人。”

至此,史鼐又多了个一品的虚衔。

当然了,对史鼐来说,最重要的是,他又多了一份一品的俸禄。:,,,